从李府去外城,有几十里地,倒也不是仲西侯懒得走,只是既然能选择舒服的出行方式,他西地之主可不差这些个铜子。
如同李府规格的人家,寻常家里头怎么的,也有马车三五辆。可买了车就得买马,买了马就得再聘用马夫。
仲西侯觉得每月养马和马夫工钱加起来少说要十五两银子,太过铺张。犹豫最后,直接在内城最好的马场买了一白一黑两匹战马。
仲西侯骑的是黑色那匹,花少红就骑了白色那匹。
路上,花少红有些纳闷:“侯爷,你叨叨半天要勤俭持家,买马车太过铺张浪费,可······”
“诶,你这孩子,你可知道一匹战马从交-配、出生,到培育完成,马场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么?这么两匹战马,居然只要五百两,太划算了。”
对于仲西侯的计算方式,花少红实在没法理解。
临城现在行人能持刀带剑,可内城的中心区域,还是不能骑马。这西地之主却是全然不理会这规矩,直接策马奔腾,扬起一路尘沙。
二百五十两一匹的马,的确算得上良驹,那些个巡城司最后也是骑马追赶,到了最后却是连马屁股都看不到了。
二人很快出了内城,先在外城溜达了小半日。仲西侯不由感慨,金陵的内外城,差距之大,不亲眼看过,还真不好想象。
内城多的是高楼,街道平整宽阔,繁花似锦。可这外城,除了靠近内城的那三分之一区域外,再外头些的区域,当真与乡镇无差。
外城不少路是泥泞的土路,房屋也不少是木屋或者土屋,还真没法令人相信这儿是临城的中心,金陵。
最后,二人在一家官驿处停了下来。
仲西侯将马交给了驿站伙计,丢了一块二两不到的银子给对方,那面目,与寻常纨绔无异。
或是为了令自己更符合纨绔模样,更是在丢银子的时候对着那给官家干活的伙计来了句:“把马看好了,喂最好的草料。如果等孤回来,马少了一根鬃毛,打断你的腿。”
这儿是官驿,不能说没有偷马贼,可案例之少可忽略不计。这伙计也见过不少纨绔公子哥,如仲西侯这般嚣张跋扈的,还真是头一遭。
在这家官驿不远处,有一个占地二十来平的擂台,擂台后边搭了一个竹架子,支撑了一块红布,红布上头写着“以武会友”。
自然,在这样的擂台周边围着的人,除了些许寻常路人外,多数还是一些江湖客。
二人靠近了擂台,这会儿台上正在打斗的,是一个用单手大锤的粗蛮汉子同一个用鸳鸯刀的精瘦小伙。
台上二人打得火热,有些不相伯仲的意思。仲西侯对此没多大兴趣,这精彩程度,还不如他城主府里的演武场。
他领着花少红到了擂台东侧五六米处,那里有人摆了个小摊。
摊主是个地包天又留了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仲西侯上去就是将一个麻布小袋子丢在了桌上。这中年男人没有直接接下,笑脸逢迎,还不断抚弄着一侧小胡子。
“这位大侠,这是要赌什么?”
“可以赌什么?”
“嘿嘿,除了钱,武器功法也可,房契地契也可,只要值钱啥都可以。”中年男人说完了,又觉得有必要再声明,又补充了一句,“可以赌自己的命,不能拿他人性命作赌注。奴隶,也不成。”
仲西侯点了点头,下巴微微抬了一下,示意这中年男人打开那麻布小袋子。
当那个麻布小袋子被打开,这中年人立马又把麻布小袋子的口给扎紧,还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关注,这才小声道:“二位,借一步说话。”
中年人领着仲西侯二人去了离擂台不远的一家客栈,到了客栈的后院,又进了屋。关门时候这中年男人还朝门外警惕看了几眼,这才稍稍舒心。
中年人给仲西侯同花少红倒了杯水,那笑脸更为谄媚:“这位大侠,你要赌这个,这会儿的市场价,一克五百两。”
仲西侯直接摇了摇头,甚至还反将了这中年人一句:“一千两一克,有多少,收多少。”
仲西侯这么一说,这中年人就有些为难了。
“一千五百两,再抬价,打断你腿。”
中年人看着眼前这个跋扈的黑皮蛮子,脸上的苦闷跟刚死了娘一般:“大侠,我想做这生意,也得有货啊。不过真别说,您二位来巧了,刚有人拿了两块碎玉过来,可对方是三品······”
“好,就他了。”
见仲西侯答应的这般痛快,中年人生怕仲西侯反悔似的,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契约折子、一支带墨的毛笔同一个印泥盒子。
上头的内容很简单,大致理解,就是个生死状。
“红红,签字摁印吧。”
花少红正没事人一般发呆着,听到仲西侯这句话,也是不由一愣。可看了看那契约折子,也是没犹豫,就直接签了字,按上了拇指印。
那中年人一看要比武的是这个面色病恹恹的少年,脸上笑容更甚,好似那麻布小袋里的碎玉已经进了他口袋一般。
中年人收起了契约折子,立马领着二人出了茶楼,折回了擂台。
二人回到擂台这边,不出所料,那个用鸳鸯刀的精瘦小伙已经败下阵来。可败下阵来的下场,就是丧命。
有两个赤着上身,体壮如牛的汉子把尸体给拖走,用草席一卷,扔上了一辆马车。又有几个成童,拎着水桶,带着刷子,开始清洗擂台。
当中年人上了擂台,宣布要展开一场关乎碎玉的对决时候,这些擂台边的江湖客都不免沸腾起来。有人更是报出了全部身家足有四五百两,要上擂台比试。
可当中年人说只接受碎玉为筹码的时候,这些个江湖客都不免开始骂娘。
看到这场景,仲西侯不由冷笑。看来,那个把碎玉散播出去的人,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有几个有碎玉的,就问摆擂的是谁,当中年人简单介绍了花少红后,这些人不由眼中露出金光。毕竟人去认知新事物,往往先从外表判断,瞧人,也是如此。
花少红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又跟个病痨鬼一般,还真令人担心这一巴掌下去,会不会直接给打死了。
当中年人又补充说花少红已经签了生死状后,这些江湖客就更兴奋了。
当即,就有个用长枪的江湖客掏出一个装了一片碎玉的锦袋给中年人,第一个跳上了擂台。
花少红有些无奈,将身后的大黑布袋交由仲西侯保管后,赤手空拳上了擂台。
当那个用长枪的江湖客狠话没说两句,花少红已先发之人。
前后不过十息的时间,他右手拍中长枪客的下巴,右脚狠踢对方脚后跟。随后又是左腿一踢,直接把人给踹下了擂台。
登时,台下一片寂静。
这会儿他们才回了神,敢拿碎玉做赌注,又怎么会是无能之辈。
可终究,大部分人还是认为是那个长枪客废话太多,轻敌了。马上又有人掏出了自己的碎玉作为筹码,上了擂台。
一连七八人,愣是瘦猴还是壮汉,不论哪个,看过去都比花少红要强悍。可结果,却都是被这病痨鬼般的少年郎没几下就给打下了擂台。
这病痨鬼的少年也是仁慈,只是将人打下擂台,莫说夺人性命了,连伤人都不曾去做。
仲西侯这会儿可乐呵了,他在那收着碎玉。本身按规矩,中年人要抽成百分之二十,仲西侯嫌麻烦,直接给了对方好几张银票,加起来都得有两千两。
按五百两一克碎玉换算,一克碎玉抽成一百两,那就是仲西侯一次性付了二十克碎玉的佣金给这中年人。
当中年人开口想要碎玉作为抽成的时候,却是被仲西侯一个冷笑,给吓得不敢再提。
最终,花少红一连赢了十二场,他跳下擂台,表示打饿了。
这可就惹得那些排队等着上场的江湖客不满了,喧嚣不止。而仲西侯,则是不予理睬,掂了掂手里的麻布小袋子,就给中年人留下一句,银子不用找了,领着花少红离开了这擂台。
二人找了个寻常的面摊坐下,仲西侯颇为干脆,给了面摊老板一两银子,要他能做多少碗面就做多少碗,能加多少肉和蛋,就加多少。
说起来,仲西侯倒也在好奇,花少红这孩子,这扁扁干瘦的小身板,怎的能装下这么多食物。他才吃了半碗面,花少红已经两碗下肚,正在那催促面摊老板,好了没。
就这么,二人一共吃了十九碗面,其中仲西侯一碗,花少红十八碗。
吃饱喝足,花少红问仲西侯:“侯爷,今儿收获不少,咱们是要回去了么?”
仲西侯叼着一根竹签,却是嘿嘿笑:“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也算是江湖中人,怎就不明白为何江湖人被称作草莽?”
话才说完,就从四处涌现了二十几人。这些人兵器不一,都用黑巾蒙着面,气势汹汹。
为首的一人体格如熊,手里提着一个长锤。他语气不善,冲仲西侯二人喝道:“小子,把碎玉交出来,可饶你不死······”
这蛮汉话没说完,他身侧一人踮起脚尖,嘴巴凑到这蛮汉耳朵边,轻声几句言语。
这蛮汉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把银子也交出来,你身上这衣裳看着也值几个钱,也扒下······”
可这回打断这蛮汉说话的,不是他的同伙,而是迎面而来的一个拳头。
仲西侯依旧叼着竹签,咧着嘴,他一拳头砸向了这蛮汉的面门。蛮汉来不及躲闪,就挨了这一拳。鼻子嗅到了血腥味,眼冒金星,脑袋发昏,直接朝后倒了下去。
仲西侯一脚踩在这昏死的蛮汉胸口,手在那来回拍着:“之所以称之为草莽,是因为这些个人明的不行,就喜欢用卑劣手段。所以,孤不愿为人称作江湖中人,就是这么个原因。孤,啥都明着来,纵然卑劣的事情,也明着做给他人看。”
仲西侯自觉此刻的自己潇洒非凡,大有前世看过的电影里头,黑道大哥的派头。可当他回头,却看到背着黑布大袋子的花少红正在一个水果摊边问老婆婆买果子吃。
无奈,红红靠不住,只得自己动手。
就这么,过了小半刻的功夫,仲西侯嘴里的竹签已经吐掉,他左手抛玩着那个不再干瘪的麻布袋子,右手握着一个甜瓜,边走边啃。
而他身侧的花少红,背着装了家伙的黑布袋子,怀里捧了一堆吃食,也是边走边吃。
当二人再度经过比武擂台,那个中年人看到二人时,一脸难以置信,张开的嘴足以塞下他的拳头。
仲西侯冲他嘿嘿笑,将快吃完的甜瓜丢到一边,冲他摊手:“把孤的银票还来,不然,打断你腿!”
拿回了银票,等二人去了官驿处,发愁了。
那个收了他银子帮忙看马的伙计,竟不见了。问了官驿的主事,竟告知他们,那个伙计家里来信,他老母亲要生娃了,就辞了这活,回家去了。
仲西侯龇牙咧嘴,拳头微微颤抖:“这挨千刀的,偷马偷到太岁爷头上了!”
花少红却是瞥见了马厩的围栏上贴了张字条,取下来递给了仲西侯,仲西侯看后,更是差点气急攻心。
上头赫然写着“以马换马,两不相欠”。
可马厩里哪里有马,被栓在那的,分明是两头年迈的老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