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阿塞人靠近雅间的时候,被侍从给拦了下来。仲西侯三两句话后,这些侍从看向了朱谏男,见世子殿下点头,侍从才让这阿塞人进了雅间。
依旧是改了容貌扮作阿塞人的萦如歌进了雅间,先是冲仲西侯笑了笑算作招呼。他看向了朱谏男,也是微微一笑,倒并未多打量。
可当他看到墨茗的时候,不由眼睑微微一动,多看了几眼,最后也是微微点头,算是招呼了。
萦如歌坐下,侍从正要下楼去让妈妈再叫几个姑娘上来,却是被萦如歌组织。
“粗人一个,不懂得疼惜你们中土女人,有酒就行。”侍从听了,也就不动了,可萦如歌却是眉头皱起,语气不悦,“你们中土人可真有意思,喝酒,吃点果子?肉呢?”
那个侍从无奈,只得跑下楼去,让人准备肉食。
萦如歌颇为粗鄙,朱谏男看着,眼睛微眯,显然有些看不惯这阿塞人。还是墨茗随和,让仲西侯介绍下这新来的朋友。
仲西侯嘿嘿笑了笑,拍了拍萦如歌的肩膀,一脸得意:“这位兄弟,莫说墨茗老弟你身在江湖,听过他的名字。纵然长耆兄忙于政务,当也略有耳闻。兄弟复姓令狐,名长空。”
“令狐长空。”朱谏男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线,他语气里头多少有些猜疑,“阁下,就是那个战名剑百柄的摧剑主,令狐长空?”
萦如歌看着朱谏男,嘿嘿笑了笑,还摆了摆手:“那些个人,不过插标卖首。仲西侯,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
对于萦如歌故作粗鄙,仲西侯看着实在别扭:“得了得了,你先喝酒,一会儿肉来了,你吃肉,别不懂意思,学人文雅。”
“西侯,你今夜邀这令狐兄弟与我等认识,是?”
朱谏男问了,仲西侯又是嘿嘿笑了笑:“近来金陵城不太平,我这位兄弟行事作风,大家也是有所耳闻。是故,今夜聚首,将话说清,避免误会。”
朱谏男点了点头,倒也大度:“无妨,既然已经解了禁刀令,那便是默许了江湖游侠们的比斗。只要场合公开,有人见证,签下生死状。我金陵城里头,自有人帮着善后。”
“长空,世子殿下这是应了你,还不敬酒。”
萦如歌被仲西侯拍了下,直接拿起一个酒壶就冲朱谏男推了推,随后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当他看向朱谏男,不由眉头紧皱:“那个世子,你喝的,是果子水吧?”
“闭嘴吧你,你以为哪里的人都和你们阿塞人一般,成天打架喝酒,没个正经。”
仲西侯帮着萦如歌唱和,萦如歌也是点了点头,面露尴尬。他又端起了一壶酒,又是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随后冲朱谏男开口,态度也恭敬了几分:“我令狐长空只知道剑,是个莽货,世子勿怪。”
这时,朱谏男的脸色也好了几分,他抿了口果子水,看向窗外的秦淮夜色,也是不由感慨:“唉,可惜啊。老天爷让我投了个富贵好胎,却没让我有个好身骨。也不知,是福是祸。”
“都世子了,哪是一般富贵。不过做世子,也不自在。说个不好听的,随时都可能被人刺杀,还是寻常富家翁舒坦。有酒有肉,有娘们热炕头······”
萦如歌话没说完,仲西侯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了萦如歌脑袋上。这一巴掌并未留情,萦如歌脑门直接磕在了桌子上。
那一声“咚”,已经磕出了回声。
“你他娘,不会说话,就闭嘴!”
仲西侯显然是怒了,萦如歌这下也安份了许多。只得冲着朱谏男抱拳,那带有刀疤的凶狠面皮上,竟也露出了憨笑。
可仲西侯心里头那个惬意,都说打弟弟要趁早。小师弟也是弟,没能参与他的童年,这会儿也算补上了。
而朱谏男看到这场景,却是呵呵一笑,随后慵懒躺在了左侧更靠窗的那个美人怀里:“无妨,令狐兄弟说的也不假。所以啊,我只敢呆在金陵城。或者是,就连外城都不敢去。虽然不像你等天下行走自在,可好死总不如赖活。”
“那我,最后问一句。”
见萦如歌又是一脸憨货,朱谏男也点了点头。
“你们中土不是自好文雅么,怎么也跟那些西蛮一样,喜欢把人头挂在城墙上?”
这句话出,整个雅间,刹那寂静。
这一回,就连墨茗也是微微皱眉。仲西侯能清楚感受到,这墨家少主的身上,散出了凛冽杀气。
打破这份寂静的,是朱谏男的笑声。他狂笑过后,不免一阵咳嗽。墨茗拨开了朱谏男右侧那个美人,又是扣住了朱谏男手腕,将炁渡入他体内。
十几息后,朱谏男这才好转,左侧那美人纤纤玉手帮着轻抚胸口。
“不过告诫,不说金陵,整个临城,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蹦跶的。”朱谏男看了看萦如歌,最后看向了仲西侯,他面含浅笑,问,“仲城主,是否?”
仲西侯与之目光对视,脸上没了笑容。几息过后,仲西侯却是从袖子都里掏出一个麻布袋子,丢给了朱谏男。
麻布袋子飞出,墨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仲西侯看去墨茗,嘿嘿笑了笑:“既然墨茗老弟喜欢,那就送你了。想来,世子殿下也用不到。”
墨茗疑惑,朱谏男微微点了点头,他也就将东西从麻布袋子里头取了出来。里头,正是那块才让枫林晚的玉匠给修补的菩萨玉牌。
这块玉牌出现,朱谏男、墨茗、萦如歌,三人不由都眉头微皱。
“世子殿下说的对,临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蹦跶的。孤随意溜达,不过是厌倦了一地生活,走走看看。今个儿,孤还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了两头老驴。有些东西,值钱与否,孤就看在不在意。来来来,喝酒。”
仲西侯又是举起酒杯,示意几人碰一个。朱谏男盯着仲西侯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他第一个举杯,他之后,墨茗也好,萦如歌也好,还有那几个小娘子们,这才举杯。
之后,这雅间里头又是玩起了行酒令。这一回,无聊一夜的花少红,终于找到了乐子。什么骰子、传鼓玩得不亦乐乎,唯独那投壶,于他而言,实在是无趣至极。
近子时,朱谏男终于疲乏,告困离去。萦如歌以楼里太闷,外出透气,也离开了香满楼。而花少红,贪杯之后独占一榻,呼呼大睡。
墨茗让侍从们可歇息去,也让楼里的人搀扶人的酒伴娘子回屋。而那个春熙花魁,更是头靠仲西侯的大腿,俨然睡熟。本有侍从打算叫醒,却被仲西侯阻止。
楼里的喧嚣渐缓,乐师的乐曲也变得轻柔,雅间里还清醒的二人,则都靠在榻背上,看去窗外的秦淮夜色。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墨茗突然念了这首被传为“夜泊秦淮”的《泊秦淮》,他笑脸看向仲西侯,“仲大侠,当真令人难以看透。”
仲西侯打了个哈欠,又是笑了笑:“彼此彼此,孤所求,颇为明了。却是不知,少庄主,所求多大?”
“一屋一床,一妻一女,便是一切所求。”
仲西侯点了点头,却是给墨茗补充了一句:“不成,那得俩屋俩床。女儿大了,不好同你们夫妇睡在一块儿。那也不成,得三屋,毕竟偶然有客人来,住客栈驿馆,不像样子。也不对,如果又多了个孩子,那屋子也得多,仆人也得加······”
看仲西侯神神叨叨,墨茗不由哈哈大笑:“所以,侯爷,他们是这般称呼仲城主,对吧?所以,侯爷,你最初孤身来金陵,就买下了这般大的一间宅子,就是怕屋子不够么?”
“是也不是,孤对宅子有些情节。”
墨茗点了点头,随后起身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歇息了。这小兄弟,不如就由我替仲城主送回李府。美人在怀,侯爷就莫要负了这好春光了。”
仲西侯看了眼酣睡的花少红,却是露出犹豫之色。
墨茗自然观察到仲西侯看去花少红的时候,更关注的是花少红用作枕头的黑色布袋,他嘿嘿笑了笑:“纵然里头是无双宝贝,我墨茗,也不会趁人之虚。这点读书人傲骨,还是有的。”
仲西侯选择相信了这墨家少庄主,说不出相信的理由,实在要说,就是一种感觉。
“那少庄主怎的来花楼,却又不夜宿呢?”
听到这,又看到仲西侯那玩味眼神,墨茗急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仲城主莫要猜疑,我身体好着。家有一妻,是已获得人间至宝。纵然此间小娘子风姿绝代,也与我无关了。”
说罢,墨茗扶起了死猪般睡熟的花少红。就这么,让花少红自己背着大黑布袋,他背起了花少红。说到底,所有重量都在他一人身上。
纵然重量不浅,墨茗走路依旧是身子笔挺,步子稳健。边走,还边传来那句:“早些时候,从西地传出过一句,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这句诗不错,改日,同仲城主讨教全诗。”
仲城主也未刻意放大声音,冲下楼的人说了句:“那是故事里的卓文君写的,自然,少庄主也不必好奇,这世间,没有卓文君。”
楼下传来了已经开始轻微的声音:“有你仲大家,足矣。”
人散尽,雅间里头就只剩仲西侯同醉酒睡去的花魁娘子。仲西侯的手放下,本是按在春熙的小臂上,可熟睡的春熙不知为何,身子动了下,仲西侯的手也就不由一滑,落到了一团柔软处。
山峰高耸,云团若新棉。
刹那,仲西侯不由呼吸急促,血气上涌。那金龙,也是随之腾起。
仲西侯觉得如此下去,必将惹人笑话。立马将熟睡的春熙花魁抱起,朝着这花魁娘子的小院疾步走去。
仲西侯不会刻意去查探,可黑色轻甲会去调查这春熙花魁的背景同来历,自然,她的独立小院在哪儿,也就清楚了。
仲西侯以为自己一路疾行,无人注意。哪知,暗中有一着黑袍,黑袍上头绣有鹤纹的年轻男子,早将这一切看入了眼中。
这暗处的男子看到仲西侯将醉酒没了知觉的花魁娘子抱着离去,不由摇头,嘴里啧啧道:“这黑蛮子,倒是血气方刚。也不知这小娘子今晚该被嚯嚯得如何,明日可还下得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