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王城门前有个头发黑白,身着儒衫,又背了把细剑的中年人将一封信交给了守卫。
守卫看到信的落款是仲西侯后,不敢怠慢。
不过小半个时辰,这位张姓先生就被请进了王府,做了小王爷朱一诺的授剑先生。
墨茗与朱一诺同住一个小院,当他知道老龙王当真给朱一诺寻了个授剑先生后,的确有过刹那惊讶。
这墨家少主亲自与这张先生试剑,这张先生用的,的确是快手剑九星飞伏。甚至他背的那把细剑,也是名剑谱位列前百的名剑柳眉。
二人交手半个多时辰,有来有回,总体却是这位张先生的九星飞伏压了墨茗一头。到了最后,墨茗被逼着用出了墨家的莫语剑法,这才各半各半。
这可就让墨茗更为好奇了,这样的人物,不该寂寂无名。更不该跑来金陵,只为了做朱一诺的授剑先生,而不是去夺那客卿之首。
金陵城里头因为江湖客的厮斗,常有混乱发生,可这一回,却是让整个金陵城百姓彻底抗议起了那可携刀带剑的告知。
祸事的一端,自然还是仲西侯。而祸事的另一端,却是两拨人。
第一拨人,是五个少年,颇为令人意外的,是这五个少年的手里都握了一把强弩。
金陵虽说暂时取消了禁刀令,可弓、弩还有槊,这三种依旧属于违禁。这也就是为何花少红的弓箭一直装在黑布袋子里的原因。
五人弩箭齐发,不用仲西侯帮衬,花少红也是轻松避开。
其中一少年笑问:“听说你仲西侯知晓甚广,可是知道我等何门何派?”
仲西侯无奈,总有人以为他知道的很多。江湖也好,王朝也罢,他仲西侯都属于九层宝塔上部分的人物。可难道正是如此,所以他就必须知道的比别人多么?
有些人有些事他必须去了解,也如此,不代表他就会去了解整个天下。
“可别开玩笑说你们几个孩子是花家庄来的?”
仲西侯是瞥了眼身侧的花少红,这才同来人开了个玩笑。哪知,这些娃娃还真不经逗,都呵呵嗤笑。
“就晓得你们这些妄以为大的人会凭借一点瞎子也能看到的特征来判断。花家庄,他们的老祖宗的确是个厉害的角,可谁说他的后辈都个个了得。”
听到这,花少红就不乐意了。他正要卸下身后的黑布袋子,却是被仲西侯拦住了。无可奈何,只得从一旁摊位处拿来了一根半米木管,充当临时兵器。
又是一波弩箭飞来,二人只是身子倾斜,避开弩箭。弩箭后飞,钉在了墙上。看进度,也不过三四分的样子。
“小娃娃,毛都没长齐就学人用弩箭,太过危险。”
说这句话的不是仲西侯,是花少红对于方才这几人羞辱花家的嘲讽。
被这么一个与自己一行年龄相仿的病痨鬼羞辱,这些人也不废话,下一隙,弩箭连发,竟一下子有几十弩箭遮天飞来。
仲西侯鞘中宝剑终于出鞘,可他不急不缓,反倒还冲一侧的花少红喊了句:“红红,看好了,这一剑,无流斩空鬼!”
语落,花少红挥出了一剑。旁人看去,的确只挥出了一剑,可花少红目力极佳,他看到的,是仲西侯右手如同分化为二,挥出了两剑。
每一剑,都散出了鹅黄剑气。剑气化若两只凶兽,朝着漫天弩箭飞去。
一只凶兽咬碎了漫天弩箭,另一只凶兽则朝着来袭的少年们扑了过去。
避无可避,凶兽咬住了一人,那强大气劲更是直接又波及了两人。三人中招,伴随着痛呼声,从屋顶楼下,生死不知。
同伴中招,剩余二人直接将强弩给丢了。两把强弩掉下屋顶,摔在了地上直接摔毁了机簧与箭匣。
这粗俗动作,更是让花少红看着牙咬得咯咯响,恨不得不管不顾,直接拿弓箭射杀了二人。
“让花家庄的人看到了,你们可就麻烦了。”
听到仲西侯再提花家,其中一个少年不免又是一声嗤笑:“就因为我们把手上的东西给扔了?”
而另一个少年,他从袖子里头掏出一把飞刀,飞刀尾部还勾了一张纸,一张明黄符纸。
“如果有东西比弓弩刀剑更好用呢?”
看到这符纸,仲西侯不由皱眉,问了个对方不可能回答的问题:“哪里偷得?”
两个少年居高临下,一脸傲气:“偷,怎的说的这么难听,不过是有人给了我们几十张这个,要我们找人试试这东西好不好用。”
语甫落,两个少年齐齐射出了十二柄飞刀。
仲西侯左手直接往后一拍,花少红猝不及防,将木棍竖挡身前。可仲西侯力道凶狠,直接把他给朝后拍飞了十来米。
而仲西侯则是闭上了眼,挪动脚步,右手的剑垂在了地上。下一瞬,他身子下蹲,双脚齐齐发力,人一跃数丈。
当他跳到了二楼左右高度,挥剑,挥剑,还是先前那一记“斩空”。这一回,剑气没有浮夸到化作凶兽,只是两道风吹向了那十二柄飞刀。
仲西侯落地后,急忙转身跑向了花少红。花少红不知所措时候,就被仲西侯一把勾住了后衣领,直接被带着又是跑出了二十几米。
花少红就听得狂风呼啸,随后爆炸声起,浓烟如同巨浪一般扑面而来,花少红本能性闭眼双臂交叉格挡。
下一瞬,他就感觉自己的身子急速飞起,再睁开眼,脚下酒楼已小若茶壶。
而那些个茶壶大小的酒楼,还有它们所伫立的街道,为那烟雾所摧毁。再后,余波散去,一朵蘑菇云出现在了二人原本站立处的上空。
当花少红落回地面的时候,是被仲西侯横抱着。这会儿的少年郎整个人脑子发懵,都没明白方才仲西侯是如何做到的一跃若腾飞。
可再看前边的断壁残垣,看到血肉模糊的场面,听到被波及而还幸存的人们那痛苦的呼喊,少年郎不由心里头抽抽,说不出话来。
仲西侯的手按在了少年郎脑袋上:“这只是开始,往后,还会死更多人。”
“可他们是无辜的。”
“孤说的,就是那些无辜的人。罪有应得的人死了,那是正常。”
显然这不是安慰人的话,这只是仲西侯在告诉他,未来会发生的事。
“侯爷,我该不该说一句,如果你乖乖让他们杀了,就不会······这可真是一句废话。”
仲西侯摸了摸少年郎脑袋,嘿嘿笑了笑:“没用的,死了一个仲西侯,还会有张北侯,李南侯。”
花少红点了点头,可当他看向仲西侯的时候,却是发现这西地之主原本黝黑的脸,这会儿竟有些惨白,他的嘴角还挂有黑血。
“侯爷,你······”
话音未落,仲西侯身子踉跄,好在及时用剑撑地,这才稳住了身子。花少红也是赶紧扶住了仲西侯,可当他的手才触碰到仲西侯,却觉黏糊糊,一看,手上满是鲜血。
风吹过,吹动了仲西侯的袍子,花少红彻底看清楚了。
仲西侯披散的头发被烧焦了五分之一左右,而袍子的后背部分,早被烧穿。甚至他的后背,也已血肉模糊。
仲西侯的声音也不禁有些断续:“呵,这,他娘,的。还真,厉,害了。”
仲西侯咽了口参杂了不少黑血的口水,又是几个喘气,平缓了气息。
“孤那小师弟,你的萦大哥,还真是了不得。被这雷咒万葬贴身给炸了,都没能死成,还活蹦乱跳。这么看来,孤竟不如他。”
少年郎这会儿眼眶早已湿润,他带着哭腔,几次尝试想将炁渡入仲西侯体内,可每次都失败。如此,花少红也是越来越急躁。
仲西侯的手又摸上了少年郎的脑袋,嘿嘿笑着:“哭什么,两次被人贩子逮走都不曾听闻你哭鼻子,这会儿孤还没死呢······哟,别动,痛,痛,痛,啊痛······”
花少红也是犯愣了,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竟是直接探出手指碰了一下,疼得仲西侯当场就表情扭曲,龇牙咧嘴。
“孤有些疲乏,红红,你背着孤,沿着这条路约摸走个四里地。有一家医馆,叫······”
仲西侯话还没说完,却是听得了刺耳的笑声。他已经惨白的脸不由凝重,手里的剑,更是握紧。
二人循声看去,在十几步外,走来了五个人。
为首那人穿了件朝服,看样式,品阶不低。这名大员摸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语气分外喜悦:“仲城主,这是咱们第二回碰面了吧。”
仲西侯认得这人,他咧嘴嘿嘿笑,也不去管这会儿牙齿上头都是黑血,语气里头更是不减调侃:“赵大人,这八年官运亨通,都穿上仙鹤服了。”
这位赵大人微微点了点头,声音里头尽是得意:“八年前你来京州的时候,本官就同宰辅大人说过,你这黑蛮,留不得。如今让你多活了八年,本官,心里头不安啊。”
“哦,孤可曾有愧于赵大人?”
这位赵大人摇了摇头:“本官与你并无私怨,不说你最好不理不夜城事务,安心做个浪荡子。哪怕你天高圣上远,在不夜城当你的土皇帝,那本官也不会有所动作。万不该,你违背制度,私自跑来临城。”
仲西侯点了点头,倒也认同这话:“意思是,京州里的大人物们,这会儿认为孤与金陵王有了私盟?”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出了不夜城的仲西侯,只有成了尸体,才能让京州里头的大人物们睡得安稳觉。”
仲西侯不由啧啧:“想不到,孤这贪图美人双腿间欢乐的主,竟也能让你们这般重视。”
这赵大人不由叹气:“错也错在,你不该在金陵王的宴会上,委曲求全,就为救一个贱婢。更不应该,一而再的,在花楼里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自降身份。这样的西地之主,太可怕了。”
“哦,是么。可孤无伤大雅的认怂,就能救下两个无辜性命。这买卖,不亏。”
“呵,既然仲城主这么喜好美人,那等仲城主去了地府,本官稍后将那两个美人帮你送去。免得到了下头没了权势,也就没了美人相陪。”
说罢,站在那赵大人身后的四人,纷纷有了动作。
这四人,清一色的藏青窄袖袍,袍子上头绣有鱼龙纹。最先冲过来那人,手握一双鹿角钩,一脸邪笑。
花少红再难忍耐,拉开身后黑布袋子,取出了花王宝弓,满弦一箭,射了出去。
虽说飞箭若奔雷,可到了那双钩杀手身前,直接被他双钩勾住,随后身子旋转,去了飞箭迅猛之力,丢到一旁。
才打落了飞箭,这名双钩杀手再看向仲西侯同花少红这边的时候,这个身着紫袍的病痨少年,再度拉弓搭箭。
一箭出,一声凤凰哀鸣,一道紫芒,携风带云,气势滔天。
双钩杀手嘴角咧起,眼中戏谑。可当飞箭近了,他眼中所见,不是一支通体紫色的飞箭,而是一只张着双翼,朝他汹涌而来的紫羽凤凰。
来不及双钩横扫,那紫羽凤凰直接射穿了他的胸膛,那强悍力道更是带着他后飞数十米,最后钉入墙中。
花少红射完了这一箭,他身子笔直,看向眼前来袭之人的眼神,分外凶狠:“想杀仲西侯,且先问问我手中的弓,答应不答应!”
话语傲气,气势非凡,可仲西侯却是看到了,花少红那藏在背后的右手,这会儿拇指食指流血,手也颤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