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少红低头看向仲西侯,他面色依旧惨白,还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花少红莫再逞强。
花少红咧嘴嘿嘿笑:“侯爷,你救过我命,这次我救了你,咱俩扯平了。”
说罢,花少红又从箭篓里抽出了一支通体青色,箭镞螺旋的山禽令。花少红强忍疼痛,拉弓搭箭,脸上依旧那一脸森寒傲气。
可莫说仲西侯知道,就连对面的四人也都看得出,这少年郎没了射出第二箭的能耐。
果不其然,这支青色山禽令虽说射了出去,可这一箭,还不如花少红最初寻常飞箭威力的一半。那个恍若巨人手握大锤的杀手,更是轻松一锤子就打飞了这支青色山禽令。
而花少红,也是如同力竭一般,跪在了地上。他呕出一口血,脸色之差,与朱谏男无差。
看着花少红那颤抖不止的整条右臂,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右手,仲西侯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颇为欣慰的笑容。
“仲西侯,你这小兄弟不错。可惜啊可惜,他是你的人,本官虽说惜才,却也留不得他。”
或是为了防止再横生事端,那个恍若巨人的用锤杀手,还有两人,一个手握铁扇若翩翩公子,一个手握两杆短枪尖嘴猴腮,三人一道出手,冲着仲西侯二人,夺命而来。
花少红这会儿气力耗尽,跪在地上,眼神也渐渐空洞:“侯爷,这次我们要死了······”
花少红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这时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脑袋,他没力气抬头去看,却知道,是仲西侯。
仲西侯语中带笑:“红红,你是否太看不起你家侯爷了。这等插标卖首,被他们取了性命,去了阎王殿都会惹小鬼笑话。容孤片刻,带你去看大夫。”
语落,花少红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头就看到那个后背破烂的橙袍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仲西侯的脸色依旧惨白,没几分血色。可他嘴角上扬,颇为邪魅。
三个杀手临近了,仲西侯手中橙色宝剑高举,剑尖直指苍穹。而他的周身,刹那风起!
先是微风徐徐,柔和舒爽。随后风势渐渐,卷尘带沙。最后,狂风呼啸,龙卷四方。
那三个杀手的行动也被这忽如其来的狂风给影响,明明对头是个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怎的临死反扑还这般凶悍。
三人功元猛提,只为突破风壁。
可就在三人以为将要功成的时候,无形狂风以肉眼可见,那浓郁的鹅黄色,令人畏惧。
三人只得停下脚步,稳住身子,避免被风带起。而早已远远退开的那位赵大人,这会儿已经衣衫被风凌乱,万幸在狂风呼啸前躲到了一堵厚墙后边。
而渐渐被这鹅黄大风包裹其中的三名杀手,眼前所见,是这鹅黄的风,渐渐分散。风虽分散,可他们的身子依旧没法动弹。
鹅黄大风从他们身遭撤走,回到了仲西侯同花少红周身。随后这风,化作了一朵又一朵黄色的花朵。
认不出那是什么花,似常见野花,又似名贵牡丹。
这花轻贱或名贵,也不是此刻该考虑的,他们就看到一朵又一朵,黄花在仲西侯同花少红周身形成龙卷,又扶摇直上,铺天遮日。
“红红,看好了,此剑名为,风乎舞雩!”
语甫落,伴随着仲西侯一剑挥落,他周身的龙卷黄花也好,那漫天遮日的黄花也好,纷纷如汹涌浪潮一般,朝着三名杀手扑了过去。
纵然三人已将功体催发到了极限,可当那汹涌花海摧毁道路,摧毁周遭建筑,如凶狂猛兽一般朝他们扑来的时候,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他们忘了闪避,忘了对抗,更忘了恐惧。
三人被黄色花海吞没,没有惨叫声,只有狂风过境的呼啸声。
“起!”
伴随着仲西侯这一声“起”,橙色宝剑再度被举起,黄色花海随着舞雩剑举起也是改了方向,涌上高空。
最后,花海崩散,一朵又一朵黄花徐徐落下。
黄花未落地,化为了鹅黄烟气,又随风飘散。
再看仲西侯同花少红身前,哪还有那三名杀手。这三人,竟已尸骨无存。随着被破坏的街道与周遭建筑,被抹去了痕迹。
一剑结束,仲西侯也是不由气力将空,喉间腥甜,身子一颤,一口黑血呕了出来。
随后,更是身子不稳,宝剑支撑,单膝跪地。
“侯爷,你真厉害!”
花少红用那模糊的视线看完了这一剑,有气无力说出这一句。最终,气力耗尽,眼前一黑,昏死倒地。
过了十几息,仲西侯依旧大口喘息着。视线里头,出现了一双黑靴,微微抬头,是那位在厚墙后边躲过一劫的赵大人。
他手里头有一把枪,或该称之为火铳。
这个世界有火铳,但是很奇怪,火铳的威力太过差劲,五十米外,不如弓箭。
如今这不过半米的距离,若是这位赵大人扣动扳机,铁珠爆头,命休矣。
“仲西侯,本官的话果然没错。你这样的人物,太过危险。莫要怪本官,错只错你这把宝剑,太过锋利。你既然是一城之主,就不该是天下猛人!”
赵大人说完了最后的话,他扣动了扳机,“砰”的声响之后,竟还有两声“叮当”的金属落地声。
赵大人盯着仲西侯,脸上没了表情,他声音充满了愤恨:“本官一心为国,为何这等······”
话未说尽,他的身子朝后倒去。在身子倒下的时候,他的头颅与身子分离,滚落到了另一边。头颅停止滚动后,那双不甘的眼睛,逐渐空洞。
而仲西侯,则保持着一个单膝跪地,扬剑挥斩的动作。
咽喉里头再度涌上一股腥甜,又是一口黑血。这一次,他握剑的手终于开始颤抖。也愈发难再稳住身子,不让自己倒下。
万幸仲西侯撑到了最后,一道、两道、三道,有十几道黑影出现在了仲西侯同花少红周遭。
他们统一的黑色轻甲,戴着面具。
“李府,去了吗?”
一个黑色轻甲用颤抖难忍的声音回道:“有有一半兄弟过去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声音已经虚弱不看,他又问:“我们死伤了多少兄弟?”
那个黑色轻甲本想让仲西侯先行稳住自己经脉气血,犹豫几息后,还是开口回答:“侯爷,步绝尘大人,战死!”
仲西侯的声音里头没有哀伤,他反倒轻轻笑了声:“是吗,来金陵好些日子了,孤还没和他喝上一顿酒······”
接连两条街被毁,第一条街死伤寻常百姓二百余人,毁坏建筑三十余座。
第二条街尚还好些,好似是有人安排,不论行人还是街两侧的住户商户,都早早撤离,只是损了钱财。
王城之内,老龙王雷霆大怒,他将一本折子砸向了跪在地上的朱谏男,喝问:“谏男,你可有解释?”
朱谏男跪在那,面色哀伤,却不作声。
看着自己孙儿这模样,老龙王胸口剧烈起伏过后,也是神色缓和:“地上凉,起来坐下。”
朱谏男依旧跪在那,不见动作。
“坐下!”
老龙王一声怒吼,朱谏男站起了身子,一个作揖行礼,一瘸一拐走向了一边,坐在了椅子上。倒不是他受了伤,是方才跪了一刻钟多谢,整个下肢,麻了。
祖孙二人俩俩无言,这时候叩门声响起,随着老龙王一声允诺,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个身着青色织锦的中年人,中年人面目文雅,留有两撇修饰精致的胡子。
青衣中年人是金陵李家的家主,李潜。
李潜进屋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折子,递给了老龙王。
老龙王直接将折子丢在了桌上:“二郎,你说。”
李潜又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自茗儿离开临城那日起算,共涌入三品以上的武夫,四百八十四人。其中确定来头的,临城二百十七人,这二百十七人里头,有六十三人形迹可疑,现活二十九人,已押在牢中。”
老龙王点了点头:“可有京州来人?”
“并无京州来人,却有京州之人。”
李潜这话看似矛盾,却不矛盾。人非京州人,却是京州之人在他地培育。
“已查明,权属京州者,八十三人。现活,十六人,已押在牢中。王爷,殿下,这些权属京州的,多半是在今日殒命,有些蹊跷,还在查探中。”
老龙王点了点头,他对这李家这代家主颇为满意,可惜就可惜在,自从他的三儿子死后,这李家二郎,就越发令人难以看透。
“剩下的,从何地来?”
“紫薇城三十一人,有文牒。古崴城十七人,均为九龙镖行的镖师。益城二十九人,角色各异,已在监控中。千石城三人,昨日进城,现居外城官驿。瑞城四十八人,角色各异,已在监控中。坂城二十二人,为雇命游侠。挽风城十一人,商队护从。另有二十三人,身份未明。”
老龙王听后,琢磨许久才开口:“若人手不够,从别处郡府调派。挽风城的商队,无须关注。”
李潜应了句是,又继续禀报:“王爷,除了武夫,儒道释三门,各有为数不定的弟子涌入金陵。更有,更有低品术士出现在金陵城······”
“术士?”老龙王的眉宇之间,也是疑惑不解,“可探清来头?”
李潜无奈摇头:“术士可屏蔽自身,旁人无从探得。城中的术士探查出了这些出现在金陵的外来客,却是无法确定位置。”
对于关乎术士情况的办事不利,老龙王并未责怪:“无妨,这些个术士,若是能明白来头自然最好,若不明了,也无妨。二郎,冈鸿同云鸿这两个孩子,可要回来了?”
被问及自家子弟动向,李潜也是不敢隐瞒:“冈鸿来信,当是这几日会到金陵。云鸿,倒是不知行踪。”
“冈鸿回来,也足矣。待他回来,你让他来见本王。”
李潜恭敬应是后,又将爆炸过后的安排逐一说明,井井有条,也是让老龙王稍稍有了笑颜。
等李潜离去后,老龙王看着关上的门,久久不语。
最后沉默还是被朱谏男的咳嗽声给打破,老龙王看着自己这身子孱弱的孙儿,老眼里头也是不免流露了怜爱。
“谏男,你当真想清楚了?”
朱谏男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看到了孙儿的态度,老龙王的老眼里头,竟是光芒闪烁。
到了最后,他不忍再看自己的孙儿,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光纪已经去做了。你想清了后果,祖父也不好再劝你。”
朱谏男起身,又行了一礼。他退了两步,却是又停下了脚步:“祖父,孙儿以为,是时候给李家二郎上位机会了。”
听到自己孙儿这么一句,老龙王没有表达态度。见老龙王仍不愿决断,朱谏男也只好退出了屋子。
等只剩老龙王一人时候,这早已显了老态的大邺异姓王,脸上苦涩难看,老眼竟也不由湿润。
“王权富贵,所图为何?谏男啊,做人,何必绝情到这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