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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仲西侯讨要九星飞伏,诸葛丁虽不明白缘由,却也是直接坐到了案前。之后,他又要仲西侯过来帮他研墨,而他自己则铺开纸张,开始提笔书写画画。

“萦儿,老头子我明日就要云游去了,怕人惦记这屋子里头的东西,你帮着烧了。”

萦如歌没问,开始从书架上一一把一卷又一卷名贵剑谱往火盆里丢。仲西侯这会儿心里头有个无厘头的想法,若是将萦如歌今日烧剑谱的事情说出去,怕是天下剑客都会想着追杀他这个小师弟。

诸葛丁一边书写画画,一边说道:“虽不知你这小黑皮为何会想要这九星飞伏,你练的是霸道之剑,与快手剑全不相干。但既然你想要,那这卷剑谱是赠与何人,老头子我也就不多问了。”

“谢过前辈。”

诸葛丁摆了摆手,又继续:“其实把,九星飞伏,实际上是残卷。昔年公子无双是如何创出这快手剑的,实在不知,但这剑谱缺损厉害。到最后传下的也就十一式······”

听得九星飞伏有十一式,仲西侯同萦如歌都不免惊讶,异口同声:“十一式?”

看两个小辈这等反应,诸葛丁倒不意外:“练快手剑这种简单又笨的剑法的,天下不多。与你二人排名一番,列举十位九星飞伏名家。不不不,剑术发挥七七八八的怕只有四人。早些年,有个叫藏刃的,会的剑法不少,但常用的,就是这九星飞伏了。剑随影动,暗中出剑,人亡却不知凶手何人,白日杀人不见影,算是将这剑法的暗发挥得淋漓尽致。”

听到藏刃这个名字,仲西侯总觉得熟悉,却又的确是不曾听过。

“萦儿下头有个小道士,叫奎木狼。奎木狼虽不怎用剑,但要论起当世的,他算当今九星飞伏第一大家,拔剑之快,怕是不语那孩子也比不过他。可惜啊,这小道士心眼太坏,没被人砍死,还能活着,就算三清保佑了。不过论剑而言,封剑实在可惜。”

萦如歌自是知道奎木狼的过往,而仲西侯听完后边那几句,不免对那破旧道袍的奎木狼,更是多了份好奇。

“第三位是个后生晚辈,唤作文锦,二九年纪已能一剑破风。她呀,也是老头我唯一赠过九星飞伏剑谱的人。小辈之所以能令老头我看上,正是这小辈发现了剑法无限之精妙。第四位,那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文锦这个名字,仲西侯略有耳闻,却是了解不多。

诸葛丁对九星飞伏的一些描述,也使得他突然对九星飞伏越发有了兴趣,但一听老家伙不愿意讲完四位剑客,不乐意了,问:“第四人莫不是不入流或,需要隐晦?”

诸葛丁依旧乐呵呵,最后没忍住,说了出来:“可晓得金陵有只老狐狸,老狐狸养了三只小狐狸,死了一只,病了一只,还有一只傻傻愣愣的不开窍······”

仲西侯有些纳闷,不确定,断断续续吐字,问:“莫,不是那,小王爷,朱一诺?”

诸葛丁睁大了眼收敛了表情,眼珠子一转,忙解释说:“这孩子,去年云游番外见过一次,使得一手快剑。其实已有五六成功力,但还不能融会贯通。之所以列之为四,就因为此子天赋极佳,若有良师引路加之稳健基础,不出五年,便能自行领悟第十式,或能突破第十一式也不足为奇。顺带一提,春眧上次回来,说是那个唤作文锦的,已自行领悟了第十三式。”

今日所闻,当真是令仲西侯同萦如歌开了眼。除了诸葛丁对朱一诺的评价,二人更好奇于这个文锦,究竟何方神圣?另外,方才说十一式,这回怎的又冒出了十三式?

仲西侯微微皱眉,还是开始琢磨起了朱一诺。这小子傻愣,与其说是剑客,不如说是剑童。朱一诺哪怕再勤学苦练,可天已枷锁,到最后也顶多是个身法了得的剑士,想同不语一般,入那剑下无人的剑圣境地,怕是无望。

“前辈可好奇孤求赐《九星飞伏》目的何在?”

诸葛丁摆了摆手:“你呀,有的时候就是心太软。为君者,心不够狠,只会害死更多人。你拿老头子我的东西去做交易,如果会死人,那是老头子我造的孽。只希望啊,这孽,能多救些人。”

仲西侯本还想多说几句,可想想,还是作罢。

“小娃娃侠肝义胆,可毕竟年幼,太笨了,不通人情世故。本意是若哪日开窍再由人引导他悟道,若吃了亏栽了跟头依旧死性不改,九星飞伏剩下的十一式,变成九式那就九式吧,也已无所谓。”

说着说着,诸葛丁将写了不少,画了不少的剑谱给揉成了一团又一团,往前一丢,丢到了萦如歌脚边。

“不对不对,萦儿,你把这个烧了,这个不对,纰漏太多。”

萦如歌没有问,只是捡起纸团,丢入了火盆。

看到仲西侯好奇纳闷,诸葛丁也就给他解释:“那年我们在沙漠,饿得眼冒金星,最后运气不错,看到一片仙人掌。别人都砍下整颗仙人掌,这小子倒好,用剑在仙人掌上开了个口,又用剑一点一点把肉挑下来,愣是把仙人掌掏出个一人大小的洞来。躲在仙人掌里吃喝,脑子活络吧。所以对这小子,若太过直白,反而难以牵引他领悟第十二式,第十三式。或许他若一生追求,那九星飞伏之无上境界,说不定能领悟全篇八十一式······”

当九星飞伏的数字再一次改变,仲西侯同萦如歌没了前两次的意外,可对于那个数字,依旧不免心有感慨。

如此精妙剑法,八百多年时光长河之中,已残剩九一,难入一流。不知这套剑法在当年,可是世无双一般的宝物。

仲西侯不敢去想象全篇八十一式的快手剑将是如何,苦闷片刻也就释怀了,若朱一诺当真能重写这部快手剑谱,那也是可歌可叹的。

诸葛丁这回书画了接近一半,又是揉成了一团,丢在了萦如歌脚边,笑声道:“错了错了,那娃娃虽说脑子灵光资质不差,可太过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把路再弯曲些让他走,怕以后更是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再过片刻,重新拟一份交与你。”

一遍又一遍,萦如歌回头看着在那奋笔书画的诸葛丁,想起自第一次见到这位老人至今,从未见过文剑圣有如此认真的表情。

若说此刻境界,怕就是心无杂念,人剑合一吧。

同样的,自年幼同冷不语被送来诸葛丁的山洞,那时的老人开心得如同见到两个从未见过的宝贝孙子。即便是那时的喜悦,仍不及此时。

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屋外已暗淡,屋内已点上了油灯,诸葛丁终于把九星飞伏给书画好,也在每一式旁写上了注解。

仲西侯与萦如歌二人在离开山洞的时候,诸葛丁一人独坐在小亭里头,那两个青色铠甲的护卫已经备好了吃食。那吃食有鱼有肉,不见半点绿色。

诸葛丁在小亭里,喝着萦如歌后来新拿出的酒,吃着肉,哼着小曲,颇为悠闲的模样。

当洞外传来了凤鸣声,确定二人是真的离去了,诸葛丁也是停下了动作。

而这山洞里头,没了他的哼曲声,却是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诸葛丁抬头,看向上头那圆洞里头的星空,不免乐呵呵了起来。

“那柄剑,你可想起来了?”

来人处在黑暗中,声音很冷,冰寒的如同来自幽冥。

诸葛丁探手,抓起了刚才啃了一半的鸡腿。鸡腿还没送到嘴边,却是起了火,刹那就成了碳。诸葛丁看着手里被糟蹋的鸡腿,不由摇头,满脸可惜。

他没再去尝试抓别的吃食,也没想着再能喝口酒,反倒是回过身,看向了黑暗处。

沉默了会儿,诸葛丁哈哈大笑,随后朝着黑暗处吐了口唾沫:“你不就是怕那些孩子找到那柄剑么,有那么好怕么?你,你说你活了多少年?比我两辈子都长,你还怕什么?是不是干的坏事比我八辈子都多?”

“我会杀了你!”

“哈哈哈,你当真以为我暮寒楼没人了么?莫忘记了,除了我这老不死的,还有那个白无常,他若出山,你们······”

幽暗处一道白光袭来,一代剑圣诸葛丁来不及将嘲讽言语倾尽,捂着喉咙跪倒在地。他朝洞口方向看去,若说此时此刻有无遗憾,怕就是两位日夜守着自己的孩子吧。

孩子们,快走······

可惜啊,春夏秋冬,前年时候秋儿因为几句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与人决斗丧命,已让老头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如今,夏儿与冬儿也要给自己陪葬了么?

幸哉,幸哉,春儿啊,你就不要再回暮寒楼了,天下辽阔,何处不能为家。你可要做那翱翔九霄的空中霸王,切莫因为念旧,再回笼中,做那供人赏玩的金丝雀啊!

他生来奇怪,好似不属凡人世道。他只能安坐于旁,看人们争斗却不搀和其中。

白啸天也好,白无常也罢,愣是颜啸、白云苍狗、仲南燕、韩将军,真正洒脱,毫无贪心,不屑利欲的可真有一人?

好一招“飞燕晚归巢”,好一招“飞龙巡八荒”,昔年背叛仲南燕,助他人参悟舞雩剑法,到了黄泉地狱,若让仲南燕碰到,可会怪罪?

夜空下,高空中。萦如歌驱使着燃火凤凰,仲西侯盘膝在那,握着新到手的剑谱。

当有风自身后的山峰吹来,本来闭着眼的仲西侯睁开了眼。

萦如歌察觉到了仲西侯的失神,笑问:“怎的,是后悔没多要几卷剑谱了?”

仲西侯嘴角微咧,声音里头颇为轻松的样子:“是呀,这般天赐的机会,却是浪费了。”

“无妨,等长老云游归来,仲城主可带美酒,再来一回。”

仲西侯不由叹了口气:“人呢,不可贪心。文剑圣年迈了,也该让老人家,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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