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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电视台的播音员相当于银行出纳员的话,那么电视台的记者就是银行的信贷员,是所谓的外勤人员,工作性质就是长期在外面跑,工作越忙,跑得越欢。

燕红这些天她都在忙于两件事:一是筑信台乡大办乡镇企业,甩掉贫穷落后帽子的深度报道,二是金鼎商厦打破铁饭碗,开展用工制度改革的跟踪报道,职业的敏感和素养,让她觉得这两件新闻有继续挖掘的价值。

因为工作繁忙,跟荣锦在一起的机会不多,集资的事荣锦跟他商量过,她的回复就三点:第一、你是搞信贷的,比我懂;第二,我也没说要跟你马上结婚,你的钱你自己支配。第三句话是这件事还不到具备新闻价值的时候;荣锦追问一句,那什么时候才能有新闻价值?燕红答道,就是你们这些信贷专家上当受骗的时候,荣锦无语。

燕红是台里的忙人,很受台长器重,主持的栏目收视率也在逐渐攀升。随着她的报道,筑信台逐步走进了大众视野,这个地方的人确实和别的农村不太一样,尤其是年轻人,别的地方的年轻人都离开村庄去了大城市,筑信台青年的乡土观念却异常强烈,大部分留在家乡,但除了游手好闲、打打闹闹外,并没有找到致富的出路。

这两天她又一头扎到筑信台村里,非要找出个年轻人创业的典型。村支书叶向阳给她介绍了奶牛场场长卢笑江,然而这个所谓的奶牛场也只是给国营农场配套的,三十头牛,年销售额还不到三万,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户。

一见到卢笑江,燕红就被吸引住了,从这个人身上展露的气质和抱负上绝不像是小富即安的人,他外形很像《人生》电影里的高加林,清秀,倔强,而且看过很多书,据他说,当年考大学的分数不低,已经过了专科分数线,只是因为家里实在穷而放弃了。

这个卢笑江在农村青年当中完全是一种卓然而立的存在,给人以潜力无穷的感觉。在波涛汹涌的改革大潮面前,燕红欣赏冲击力和开拓力强的男人,荣锦在疯驴面前敢于出手,只是灵光一现,大部分时间都是唯唯诺诺,规规矩矩,只是一名普通本分的银行员工而已,同荣锦相比,卢笑江身上有一种桀骜不顺、敢作敢为的气质,这是城里的银行青年所欠缺的,让燕红产生一种接近他,帮助他的强烈冲动。

她发现卢笑江的牛场之所以做不大,并不是销路不畅,而是资金不足,她建议向银行贷款,但遭到卢笑江的意外反对,按照她的预想,卢笑江应该是完全接受的,这跟他本来的性格不符。

燕红的性格里面有一种坚定执着的精神,她找卢笑江谈过几次,这次两人又约到奶牛场,这次她也没带助手,想单独跟对方敞开心扉好好谈谈。

深秋季节,卢笑江正在牛舍里和工人一起清理牛粪,牛舍就是一排只有顶棚的钢架板房,两排破旧的木质围栏围住奶牛,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排封闭的砖房,那里是产奶的奶厅。

卢笑江很客气地将她请到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很干净,卢笑江故作轻松,问燕红抽不抽烟,他知道城里的职业女性有抽烟的,就像村里大姑娘抽烟一样,燕红摇头;他又礼貌地问自己能不能抽,看对方点头,他才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红梅,熟练地用火柴点上,惬意地吸了一口,屋子的氛围在慢慢弥散的烟草味道中舒缓下来。

燕红首先打破平静,她单刀直入地问出自己的问题:“鲜奶的销路越来越好,饲料却跟不上,采购资金是不是很短缺?”

卢笑江说:“催催欠款就行了,而且这样也能维持。”

“你这想法太保守,跟你这人不搭配,能不能跟我说真话?”燕红开始了刨根问底,

“怎么说呢,我要如果借钱,有人就会把我这几间场房收回去,还得把我赶出筑信台。”

“为什么?”

“因为违背了祖训。”

“什么祖训?”燕红追问,

“你不应该知道。”卢笑江看起来很不情愿和盘托出,

“家族隐私吗?”燕红挑了一下杏眼,“如果不是很隐私的事情,也可以聊一聊嘛,你看我今天没带设备也没带助手,连纸笔都没有,你不能给我说一点吗?”

“真的,筑信台的卢氏家族有不借外债的家训,三百年了,没有人敢打破这个戒律。”卢笑江沉闷地说,重重地吸了一口烟,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抱守着几百年的祖训不放,都这样的话,社会还如何进步?不过,我还是怀疑这个祖训的真实性。双台的村村屯屯,我走的也差不多了,没有几个还保留着几百年的祖训,也没听说过有不让儿孙后代借债的,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后代发展壮大嘛,这样的祖先也未免有点太糊涂了吧。”到底是记者,嘴巴就是厉害。

“没办法,我们从小就是这样被教育的,你可能不信,我可是亲身经历过,小时候,饿肚子,没钱上学,可我爹我妈就是咬紧牙关,勒紧腰带,就是不跟别人借钱借粮……..”

“所以你没能读上大学,所以你现在还是小作坊。”燕红的口气还是那么锋利如刀。

“不光我,筑信台的人都这样,我想是老祖宗不想让我们背上债务的包袱,有债走不远,无债行天下嘛。”卢笑江声调不高,但字字清晰。

“这真没有道理,债务应该是动力,不是包袱。卢总,我想凭你的见识,你应该能识别其中的不合理,就是没有勇气打破它而已。”

“燕记者,我也想有所改变,很难呐!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能先跟我说一下见谁吗?我好有个心里准备,”燕红很好奇,忍不住问,

“哈哈,一个帅小伙儿!”卢笑江调皮地笑着说。

“帅?小伙儿?我倒是很好奇,可惜今天没带相机。”燕红微笑着,脸上闪着年轻女孩特有的神采,卢笑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也跟着动了几动。

两人一前一后从奶牛场出来,沿着整洁的村路,走到村东头一家高大的门楼下,铁门紧闭,两人站在门口,里面的狗听见动静开始吠叫,卢笑江隔着红色铁门,大声向里面喊道:“有贵客,把老黄栓上!”喊完回头跟燕红解释道:“老黄是我家的看门老狗,见我带人,会扑过来连你也亲,我怕它吓着你。”

一会儿,门开了,一位红光满面、高大结实的老妇人站在门口,眯着眼上下打量一会儿燕红,一开口也是高门大嗓:

“呦!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这么俊呢!快进屋坐!来来来!”

卢笑江站在门口没动,问:“妈,爸不在吗?”

“能老实呆着嘛,这不又去村口遛黑龙去啦!刚走不大功夫!”

“那我们去找他,不进屋了哈!”卢笑江回身想走,

“这孩子,头一回带个姑娘来,也不进来坐坐,让我好好看看!”卢母满脸不高兴,嘴上一个劲儿埋怨。

怕他妈说出更离谱的话,卢笑江拉着燕红就走,没走几步,又折回来,妇人一看高兴了:

“对啦,进屋坐会儿!”

“不是,那台摩托在哪?他遛黑龙肯定不能骑车。”卢笑江边说边在院子里四处找,没等他妈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一台红色的“幸福250”从小棚子里推了出来。

“还想骑车去找他?真作啊,小心点,慢点开,别把人家姑娘摔着!”

“哪能呢,放心好了!”卢笑江把摩托车发动起来,巨大的轰鸣声把院子里的鸡鸭吓得直叫,只有那只老黄兴奋地使劲挣脱着锁链,看起来这摩托车的轰鸣声是它出游的信号。

“燕记者,帅小伙儿去遛牲口了,咱俩得骑上这个才能找到他。”卢笑江一边说,一边甩头示意燕红坐上来。

“好吧,你说这小伙儿就是你爸爸啊!”燕红稍一犹豫,便片开长腿,灵巧敏捷地坐了上去,

“是啊,我老爸可是我的偶像,以前还当过公社书记呢,跟他比,我就是个小屁孩儿!”卢笑江一踩油门,幸福250缓缓驶出了小院,

“小心点,慢点开!”卢母在后面喊,伴随着老黄着急的狂吠。

村路很颠簸,风也有点大,卢笑江好像很随意地说:“你不抱我的腰,我可不敢开快!”

燕红脸有点红,好在坐在卢笑江后面,对方看不见,前面的男人宽肩细腰,不使劲根本抱不住,燕红到底机灵,她发现卢大江的腰带两侧各有一个金属环扣,可能是平时用来拴钥匙的,她就用手指勾住两个环扣,脸的一侧贴到卢大江的背上。

卢大江故意加大油门,“大幸福”风一般地绝尘而去,坐在后座的燕红忽然有一种好像在哪里感受过的熟悉,和荣锦没有过,也许是在梦中吧。

在村东头的一片空地上,卢笑江看到了那个快速移动的目标,隔着老远,喊是听不见的,摩托车沉闷地轰鸣着,沿着刚刚秋收不久的崎岖不平的田垄斜刺里赶了上去,震动的波浪让燕红不得不抱紧卢笑江的腰,把前胸紧紧地压在后者的背上。

本来能喊停目标的卢笑江却不愿那么做,在乡野里长大的生命有着与生俱来的活力和狡黠,他故意让摩托车慢慢迫近目标,让它在田埂上缓缓地上下颠簸。

等距离目标有百八十米的时候,坐在后座的燕红微微直起上身,才看清前面移动的是一匹慢跑的大黑驴,驴上端坐的是一位老者,从挺直的腰板儿,矫健的骑姿看,真似一个年轻小伙儿。

老人的听觉还是很灵敏,他勒住缰绳,回头注视着摩托车驶来的方向,片刻他就认出了来人,便调转驴头,迎着摩托车赶了过来。驴也认出了卢笑江,像见到好伙伴一样,撒着欢儿朝着卢大江飞驰过来,蹄下登时扬起一溜烟尘。

百米的距离,加上相向而行,黑龙眨眼就到了250跟前,老者勒住缰绳,劈头一串质问:“你小子怎么来了?还骑车追到这里?又惹啥麻烦了?”问话间,忽然看见后座上的燕红,“诶?这又是从哪疙瘩拐来一位大姑娘?”

“我的亲爹,您可别乱说,人家是城里的燕记者,是村里请来采访的呢!我可从来没拐骗过谁,这连黑龙都知道,是不是,黑龙?”卢笑江故意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姑娘,没事儿,这里是我的地盘,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不信,随便你可以打听打听,看我卢焕章说的对不对。”卢焕章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

“人家燕红记者是找你了解一些事情,咱也不能在这地方采你啊,一起回家吧!”卢笑江怕他爸口无遮拦,赶紧说明来意。

“奥,记者采访我,倒不是第一回,想了解啥情况?回家坐坐,边喝边唠,市里记者,难得来啊!”卢焕章声若洪钟,“姑娘,要不要骑骑驴,比摩托舒服!”燕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大幸福”和黑龙并排前行,速度都挺快,爷儿俩看来有较劲儿比试的习惯,摩托上了田间土路本来就提不起速度,加上卢笑江考虑到后座上燕红的感受不敢狠踩油门,速度真有点赶不上黑龙。

黑龙跑得非常得意放松,时不时跑到前面,撒开四蹄,让卢笑江吃几口蹄下之土,卢笑江自然不甘,不自觉地轰大油门,“大幸福”马上又赶了上来,卢焕章在驴背上也不说话,稳稳端坐,须发飘扬,偶尔侧眼看看燕红,燕红便对他笑笑,笑容里充满了赞许。

而此时,燕红内心突然有一种在现实的轨道上和虚幻的世界并行的体验,或者说,是在时空中与逝去的历史平行赛跑的感觉。

皓首黑龙,旷野黄沙,燕红一时间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几百年前的过去,耳畔恍惚听见当年爸爸嘴里经常哼唱的那句戏词:数万儿郎边关镇,蛮夷不敢扰边庭,干戈宁静民安顺,万民瞻仰吾圣恩……

三人走进卢家小院时,卢母正在喂猪,看三人一起回来,高兴得不得了,急着张罗饭菜。

他们就在正房门厅的八仙桌旁坐定,卢笑江找茶叶沏茶,卢焕章也从儿子的衣兜里找烟,燕红笑着,不急着说话,感觉今天应该是一次很别致的采访。

看卢焕章点着了烟,燕红才开始了自我介绍:

“卢伯伯您好,我是市电视台的记者燕红,如果您经常看我们台的节目,您肯定对我有印象。”

卢焕章眯着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燕红,似乎没有马上想起来。

燕红接着说:“我这次到咱们筑信台,其实也不是为报道什么新闻,我是想帮咱们的奶牛场拓宽资金渠道,一起把生意做大做好。听说伯伯以前还是公社书记,肯定能支持我们的工作吧?”燕红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我当然支持了,不过,我还是没整明白,我一个老头儿,下岗支书,能帮你们啥忙?”卢焕章有点糊涂,

“是这样,老爸,人家燕记者是一片好心,想帮我们介绍贷款,可是咱们不是有不借债的祖训嘛,我说了,燕红记者不理解,我怕我自己说不清楚,所以才找您给人家解释解释,贷不贷款不要紧,主要是别伤了人家燕记者的好心。”卢笑江在一旁插话,

听了儿子的话,卢焕章刚才明朗轻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肃穆起来,一声不响地抽着烟,卢笑江和燕红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了,只听见外屋卢母摆弄锅碗瓢盆的声音。

几只大鹅在院里不知为何和老黄打了起来,呱呱地叫,老黄也是一通乱吠,卢笑江站起身,出去拉架,旋即回来,嘴里嘟囔道:“这几个家伙太不像话,天天合伙欺负咱老黄,哪天赶我有空儿,好好调教调教它们!”

“别乱来!”卢焕章语气沉重地呵止着儿子,目光深沉地看着那几只鹅,轻叹一声:“唉,本来是展翅高飞、来去自由的大雁,生生被调教成圈养家禽,还得天天和土狗争斗,和咱们筑信台人的命运差不多啊!”

卢笑江不吱声了,燕红没听懂卢焕章话里含义,看着对方,目光里充满不解和问询。

“说来话长,咱就从这筑信台村人的来源说起吧!”卢焕章开始了讲述:“我们筑信台的人管大雁叫同乡鸟,认为它和我们祖上都是来自一个地方,那就是雁信山下的古雁州”。

“原来卢家的祖籍是雁州,那怎么来到这里,闯关东?”

“不是,我们不是闯关东,而是守关东,这里当年是明朝的边关,我们祖上就是南军。”

“雁州?南军?”燕红脑子里马上联系到另外一个雁州人叶全,但这时她不想打断对方,

“我不会胡说八道,不信,可以到村里祠堂去看供奉的祖宗牌位,还有祖谱…….”卢焕章用手指指外面,看燕红点头,才接着说下去,

“除了我们,祝信台还有叶姓、束姓,都是来自雁州,都是南军的后代。三姓祖先的祠堂现在还在,六八年差点儿被城里来的学生拆了,多亏了一位下放干部出了个好主意才给保护下来。三姓乡亲都没忘自己的祖先和祖训,祖训就刻在祠堂的石壁上,其中就有戒借贷…….”

“为什么不能借贷呢?”燕红问,

“祖先这么训诫子孙后代肯定有其中的道理,应该是吃过大亏,才告诫子孙不要借外债的。也许我这么说你不会信,你知道我们筑信台三百年来的那个风俗习惯吧?”

“知道,每逢端午节就和邻村烧火营子打坷仗,这个新闻上了市电视台,就是我报道的,”燕红马上回应道,

“哦哦,我想起了,怪不得一看见姑娘,我就觉得眼熟呢,你可让筑信台出了大名了,但这名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还不如不出啊。”卢焕章的回答有点出人意料。

“封建迷信带来的陋习呗,哪里都有,很多农村现在还有跳大神的呢,这没什么,咱不是在不断革除这些陋习,创建新文明嘛!”燕红应道,

“打坷仗可不是封建迷信。”卢焕章摇头,

“不是为了抢风水,占龙眼嘛,向阳书记就是跟我这么介绍的,很多乡亲也都这么说的呀。”

“筑信台是古代高人为镇守辽东千挑万选的宝地,是这一代风水最好的地方,城不大,但城内的水井有四眼,说在城外欢喜岭上有龙眼,谁稀罕呐?且不说筑信台都是看惯生死、不问风水的军屯子弟,就是烧火营子人,也是游牧民族的后代,人家自带风水,都不信这邪。”

“不为抢风水,那能为什么?”燕红追问,

“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老家哪里呢?在筑信台没有亲戚吧?”卢焕章突然问起燕红祖籍,

“老家山东,筑信台…….应该没有亲戚。”

“不会跟浪子燕青有关系吧?”卢笑江不忘开个小玩笑,

“不知道啊,回家我问问我老爹去,他老人家还真会些拳脚。”燕红莞尔一笑,也想让谈话的气氛轻松一些,

不过卢焕章的语气却变得沉重起来:

“那就不会太介意这句土话了……..”

“哪句?”燕红问,

“估计你肯定听过,一半双台人都知道。”卢笑江似乎知道他爹要说哪句了,他不想让他爹在燕红面前提这句话,可这句话让他爹一直耿耿于怀,这时候想拦是拦不住了。

“是污蔑抹黑筑信台的吧,我猜是不是那句——宁蹲十年大狱,不交筑信台里。”燕红冰雪聪明又阅历丰富,一下子就猜到了。

“姑娘还知道关于筑信台的其他事吗?”卢焕章眯着眼看着燕红,燕红也不隐瞒,把从荣锦那儿听说的“私钱和伪玉交易牛羊”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并强调自己也是听来的,不确定真伪。

“是真的,原来的卢氏族谱对此事有记载,后来不知为何删去了,不过族人都知道这件事。既然你知道这些,咱们今天就往下讲讲,我其实很不愿意讲这些,但又不知道怎么能说服你们。”

卢焕章目光有些涣散,和刚才骑在驴背上神采飞扬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的脑子里传来他爷爷苍老的声音:筑信台的北门三百年前叫信德门,多好的名字啊,却很少有人知道它原来的名字了。

趁饭菜还没好,卢焕章开始了他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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