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提高声调，向周围的宦官们喊道：“都安心藏好，莫要暴露身形挨了铳弹箭矢……贼寇想要靠近城墙，还得先吃咱们几轮苦头呢！”
“喏。”
宦官们心中大定，立时高声应喝。
呛啷——
周显测算着越来越近的壕车壕桥距离，拔出腰间戚刀爆喝道：“一号投石车，试射，放~！”
身后城墙根下，是昨夜拆了城中无数房梁，赶制的标准化配重投石车，一字排开足有上百架之多，而且还正在加制中。
吱呀呀——
呼——
配重臂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高高翘起，带动着皮兜在空中划出半圆，将重达五十斤的石丸，从周显头顶抛射出去。
唐通所率的降军，此时已推着壕车壕桥，缓缓压到护城河百米处。
猛听头顶有呼啸声，顿时吓得趴下一片。
谁也不能指望，几日前还吃着皇粮宣府边军，投了农民军后立即变得奋勇当先。
轰——
石丸落在军阵后方，砸在地上后又滚跳数米，并未伤到一人。
唐通讪讪爬起，踢打着身旁的士卒喝骂道：“都特娘的起来，继续推车前进……”
呼呼呼——
呼呼呼——
呼呼呼——
话音未落，呼啸破空声再起，这次密集宛如蜂群飞舞。
石弹雨落下，准确无误砸进降军阵中。
标准化生产的配重投石机，准确度显露无疑，试射过后调整配重，每发石弹的落点，误差不超过两米，比城头那些粗制滥造的火炮更好用。
轰轰轰——
噼里啪啦——
十数架壕车壕桥，当场被砸烂。
还没来及爬起的降军，被溅射碎木波及，瞬间死伤百余人，更有甚者被石弹击中，直接成了肉泥！
降军不用唐通再驱赶，齐刷刷一跃而起，丢了碍事的旌旗兵刃，撒丫子就往回跑。
唐通大怒，策马追上砍翻几名士卒，恨铁不成钢道：“李来亨就在后面率老营督战，尔等逃回去也是死，想活命就跟着老子搏一把……”
呼咻——
噗——
唐通话未说完，一支铁羽箭，却从他后脑，贯穿铁盔而入，自口中钻出。
噗通——
唐通摇晃两下，摔落战马。
降军们愣了一瞬，继而跑的更快！
彰义门城头，崇祯看着身旁手持铁胎弓的周显，不禁赞颂道：“贤婿真乃神射~！”
数千官宦士气大振，随之欢呼：“驸马爷威武~！！！”
而与此同时，李若琏镇守的西便门附近城墙，同样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万胜！万胜！！万胜~！！！”
崇祯闻声，赶忙端起千里镜，向西便门方向眺望。
却是王承允所率的填壕降军，同样遭到配重投石机的精确打击，跟唐通部一样，已然溃散了。
不过，两部人马溃逃回去，正遇上推运火炮的李来亨所部。
李来亨手下的老营，以前裹挟普通百姓攻城，那都是督战老手，此时应付溃逃降军，自也是手到擒来，根本不用李来亨指挥，箭雨便已覆盖过去。
“都回去填壕！”
“擅退者死~！”
两部人马见自己人下手更狠，只能慌乱的退回去，继续推运壕车壕桥，冒着城内飞出来的石弹雨前行。
心里大抵都在骂唐通和王承允的祖宗十八代，后悔跟着他们投降！
所幸，李来亨并非是真让他们送死，老营精锐推着火炮跟在后面，靠近到一定距离后，立即开始建立火炮阵地，准备轰击城头进行掩护。
另有数千弓弩火铳手，跟在降军后面，一方面作为督战之用，一方面也是掩护降军，只待进了射程，便会向城头射击压制。
“动作麻利些，架设好的立刻开炮！”
“先开炮者，立赏纹银十两！”
李来亨策马奔驰火炮阵地中，催促各炮班组并定下赏格激励。
老营士卒各个铆足了力气，半刻钟后已有火炮打响。
轰——
巨响声中，铁弹丸呼啸而出，在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向城墙。
原本畏畏缩缩的降军，听到这轰然巨响，士气竟是一震，推运壕车壕桥的速度，不觉也加快了几分。
后面压阵的老营弓弩火铳手，更是齐声呼喝：“杀！杀！！杀~！！！”
嘭——
铁弹在震天的喊杀声中，砸在彰义门旁的城墙上，虽离城头垛口较远，却骇的城上宦官们齐齐一缩脖子。
包括崇祯的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白。
这便是重炮的作用，不但射程远超投石车，声势也极为骇人，对己提振士气，对敌产生震慑！
周显皱了皱眉，大步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门红夷炮，抢过炮手准备好的烧红铁钎子，狠狠戳在火炮屁门上。
轰——
轰轰轰——
轰轰轰——
轰轰轰——
周显这一戳，引发了连锁反应。
整座京城的红夷大炮，外加千斤佛郎机炮，昨夜都被调运到了外城西墙，用以布置火炮集群战术，此刻大抵已被赵老蔫校准完成，见周显打响第一炮，便也跟着同时打响。
那震天动地的声威，让宽厚能容数架马车并行的城墙，似乎都跟着晃了几晃！
城外正自齐声喊杀的老营射手，好悬没被这声响吓趴下。
奋勇推车前行的降军，则是很干脆的又怂了，齐刷刷趴在地上。
李来亨愕然的张大嘴巴，看着密集铁弹雨划破长空，飞过自家火炮阵地的头顶，飞向更后方的农民军大阵。
铁弹的飞行速度似慢实快，转瞬已至农民军大阵上空，其中数十发凿入李自成帅旗所在的中军，肆虐出数十道血肉胡同！
余下铁弹大多打偏，落入前后左右军阵！
噗--
咔嚓--
唏律律--
肉体被击穿的闷响，骨骼被砸断的脆响，战马受惊的嘶鸣，顷刻间交织回响！
整个农民军大阵乱成一团！
谁也没想到，官军居然在西外城，聚集了这么多的重炮！
“快救闯王……”
“大王可伤着了？”
亲兵们七手八脚扶起落马的李自成，急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李自成晃了晃脑袋：“额无恙，快去扶起帅旗！”
亲兵们闻言一愣，这才发现帅旗居然被炮弹砸断了，赶忙又去重新竖旗，迟了恐怕要军心崩溃。
“真特奶奶的晦气，今日这攻城战先停了吧闯王？”
郝摇旗灰头土脸的嚷嚷道。
但李自成却反而兴奋道：“停了作甚，这可是大好的破城时机！
传令城北的刘宗敏所部，让他把手里的精锐老营，全部调去城南听候差遣，只用剩余兵马发动仰攻，多造声势即可……
传令城东的高一功所部，让他也把手里的精锐老营，全部调去城南听候差遣，同时用剩余兵马发动仰攻，多造声势……
郝摇旗，你在这城西镇着，配合李来亨，不惜代价把声势造起来……”
郝摇旗若有所悟道：“闯王可是要在城南发动总攻？”
李自成肯定点头：“正是，额把城西剩余的老营精锐也带走，去城南汇合刘芳亮所部，在城南发动总攻，务必一举破城！”
农民军此番围困京城，是很典型的‘假·围三缺一’策略。
李自成自己率主力，驻扎在城西。
另有大将刘宗敏和高一功，分别率一支偏师，驻扎在城北、城东。
而城南，不围不堵，给了崇祯弃城逃往南京的希望……暗地里则有刘芳亮率兵埋伏。
如今城内的官军，几乎把所有守城力量，都调来应付城西的农民军主力，李自成当然是要抓住机会，在其他三面寻求突破。
官军防守最薄弱的城南，正是最好的突破口！
……
……
彰义门城头！
崇祯眼见一轮火炮齐射，便打断了闯贼帅旗，虽说转瞬又重新立起，但仍是把他激动的险些忘形。
守城军民的临战紧张情绪，亦是消弭不少，士气陡然高昂！
而城外推运壕车壕桥的降军，受此震慑后再无士气，推进速度几如蜗牛爬行，每有配重投石机的石弹自城内飞出，必然趴下一片躲避，壕车壕桥已然被砸毁近半。
包括跟在他们后面压阵的老营射手，也早无先前的气盛，行进中死死盯着城头戒备……大抵，是怕城头的重炮集群，突然瞄准他们来一轮齐射！
重炮和投石机立下大功，崇祯便也不小气：“口谕，神机营炮手赵老蔫，校准火炮有功，即刻擢升百户，赏银百两，京郊良田三十亩，余者重炮炮手及投石机砲手，皆按斩首一级论赏！”
“小的……末将谢陛下赏赐！”
赵老蔫激动跪地谢恩，城上城下的两拨炮手跟着欢呼谢赏：“谢陛下赏赐~！！！”
“尔等克贼有功，当赏，无须谢朕。”
崇祯大手一挥，立即有厂卫人马，抬出成箱金银和地契，开始当场发赏。
这一幕，把其余守城军民，看的艳羡不已，不觉握紧手中兵刃，冥冥之中似有别样的情绪酝酿。
杀贼，不止能护佑城中家小，还能为子孙挣下一份家业，又何惜区区贱命？
周显等崇祯装完逼，立刻让王承恩护着他，离开城头暂避。
因为，李来亨在城外架设的炮阵，已经开始发威了，城头上铁弹乱飞，万一崇祯倒霉挨上一发，守城军民的士气，绝对会瞬间崩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