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大军死命向前，不多时越过护城壕，冲到城下，或以手铳向城上射击，或躲在攻城车下挖墙脚，或冲击城门，或攀缘云梯而上。

城上清军不断放箭、放铳还击，又以滚石火油抛下，对付躲在攻城车下面的明军。

杀声震天中，城下火头四起，城上不时有探出身子浇油的清兵被火器射中，掉落城头。

周显远远看见，连连摇头之余，却暗责自己不该听信铁力劝告，李定国不比冯双礼，只要坚持劝说，断不会有此局面。

张千灵看罢半晌，见清军士气高昂，拼死抵抗，侧身对周显道：“老弟，此番攻城怕要不了了之，你该早去向李将军请命，好让炮兵提前准备。

周显点头认可，又骑马去李定国身前，下马说道：“将军，城上清军死战，恐不易攻下，不如我先领炮营准备，以备万全？”

李定国轻轻点头道：“好，就看你的了！”

周显当即命守卫返回去通知张千灵，让他做好准备。由于刚才清兵开炮时，并未有射程超出一里的炮，张千灵领炮营在城墙一里半之外摆开。

李定国再坚持了会儿，见部众死伤惨重，而战局僵持不下，清军又不显败像，只好下令收兵。

明军盾牌殿后，火器兵掩护，渐渐退过城壕。城上清军见明军如潮水般褪去，爆起一阵欢呼，操作床弩的兵卒奋起余力，将一只只巨箭射向明军人丛之中。

周显见明军已退开城墙两百步外，凑到李定国身侧禀道：“将军，可趁机发炮，打清军个措手不及。”

李定国早前也见过周显的迫击炮，当时觉得并无出奇之处，只当是大号的火器罢了，因此并未深究，直到前几日才听说那东西厉害。

听见周显说要发炮，李定国回过头道：“不会误伤自己人么？”

周显略微犹豫，答道：“应该不会。”

李定国点头道：“好，打吧。”

周显命斥候向张千灵打旗语，张千灵当即下令试射，炮兵早做好准备，便将燃弹放入炮口，射出一枚燃弹。

城上清军见明军退远，有的欢呼，有的趴在城垛上观看，并无防备，少顷尖啸声传来，众清军循声望去，并未看见什么东西，却听城内传来轰的一声炸响。

周显见攻城大军仍在撤退，凑到李定国身边道：“不如让攻城大军就地停下待命，炮停即可进攻，以出其不意

李定国亦不作考虑，直接下令道：“让高文贵就地待命。”

领兵攻城的正是高文贵所部，此时仍在城上床弩的射程内，虽然困惑，却也不敢违令，只得停下。

炮兵稍作调整后，第二发燃弹又打了出去。

城上清军听见啸声，隐隐觉得和刚才的爆炸有关系，仔细看时，并未看见什么，却听城墙外十来步的地方又是一声爆炸，这回看得真切，只见火光闪耀处沙石飞溅、烟雾弥漫。

清军大多不明所以，面面相窥，只是心中感到不安，唯徐勇从沅州侥幸逃脱的清兵口中听说过些，知道此物厉害，但到底该如何对付，却也并无良策，为免动摇军心，所以一直瞒着。

徐勇听见爆炸眉头紧锁，正要招呼兵卒躲到城垛后面，只听半空中群啸声传来，暗道一声“糟糕”，话未出口，燃弹已如雨而下，爆炸开来直有地动山摇之势。

众清兵听见第二次尖啸声已然回味过来，不免心中忐忑，第三次听见的却是群啸，眼快的已隐隐看见有物飞来。

顿时便慌了，见机快的尚可跑出一两步，见机慢的尚未反应过来，燃弹就已经爆炸开了。

炮兵这次连打了三发才罢手，爆炸声过去，城上已是烟雾弥漫，哭天喊地一片。

李定国惊喜参半，侧头问周显道：“可以攻城否？”

周显还想让张千灵再打，但想起铁力的话，顾虑易爆物不便补给，便拱手道：“听凭将军安排。”

李定国昂首道：“擂鼓，进兵！”

沉闷的鼓声响起，越来越快，攻城大军也随着鼓声由慢变快，发力往城墙冲去。

二百来步的距离，转瞬即至，此时城上烟雾正好散开，又一时未去，双方皆看不真切。明军见己方大炮发威。

士气正旺，城上清兵尚在哭天喊地，仓促间压制不住，尤其是被燃弹炸过的地方，由于器具被打坏，乱成一团。

高文贵看出便宜，督促士卒死命攻城，不多时便突破了好几处地方，先上城的明兵退无可退，死守缺口，后面众军纷纷涌上，将破口扩大。

徐勇过了起初的惊慌，当即集结部众支援，两边士兵在城头上死战不退，清军赶不了明军下城，明军也无法继续扩大突破范围，又成焦灼之势。

此时城上烟雾已散去大半，周显遥遥看见，见清兵往来便给，攻城大军却互相拥堵，显然不可持久，便凑到李定国身边问道：“将军，高总兵所部可有震天雷？”

李定国微微一愣，旋即恨声道：“有是有些，只是仓促间怕不易调集拢来。”

周显道：“不如从我军中调用些，用快马送去？”

李定国道：“快，快送！”说完又对身旁的亲兵道：“你等带人先去，清理出一条路来。”

周显当即命斥候打旗语告知铁力，周显军中有成箱的震天雷，倒不用去士兵身上收集，少顷便有数十骑向城下冲去，冲到半路又分成几股，每股恰好一个班。

攻城大军让出一条路来，十余骑排成纵队鱼贯而入，片刻间便奔至城下，撬开木箱，取了震天雷，只留下一人在城下照应，余人举火把往城上攀去。

那云梯上爬满了士卒，一时间也避让不开，周显的士兵挤不上去，想单单只把震天雷传递上去，又怕上面的人不会使用，反而误事。

好在李定国亲兵及时赶到，边挤开持震天雷的兵边喊道：“让我去开道。”

送震天雷的士兵正苦无良策，闻言侧身让过，李定国亲兵抢在头里，高喊道：“快让开，违令者杀无赦！”说罢抽出腰刀，当即刺落一个挡路的小卒。

云梯上兵卒被逼的急了，见下面并不高，有的往下跳，有的却翻到云梯下面，只用手脚勾住。

那亲兵一路呼喝，但凡有人让的慢了，便是一刀捅去，不一刻爬上城头，两边却也被堵的死死的，不能通行。

清军援兵源源不断，攻上城头的明军却相互拥堵，死一个少一个。送震天雷的兵眼见事态紧急，却也顾不得危险，沿城垛上跳跃而过。

好在墙边明军帮忙顶住人群，不然只要稍有挨挤，便要把人挤下城去。

送震天雷的兵渐渐挤到双方交战的位置，抓住城垛强行挤进城墙里边，怎奈太过拥挤，不敢投弹，又不敢挤到最前面去，只好返身抓住后到之人的裤管，示意他就在上边投弹。

那城垛甚厚，人在上边尽能立足，又有同伴护住，不至被挤下城墙。城垛上的兵看懂示意，当即点燃引线，接连投出几颗震天雷。

少顷震天雷接连炸响，清兵连连惊呼惨叫，仓促间却也退不开，只是前面的兵听见身后炸响，顿时慌了，后面的兵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肯再往前挤。

明兵见清兵生乱，奋起余勇猛攻上去，清兵后力不济，抵挡不住，不住退却。

这一来城墙上好歹有了间隙，城垛上的兵呼喝着挤开人群，三人一组，俩人负责挡住友军，一人将震天雷向清军投去。

城下留的一名士兵却也另有任务，将箱中震天雷一个个取出，然后交给云梯上的兵丁往城上传递。

前面的清兵渐被明兵杀光，明兵见前面不断爆炸，也不敢上前。投震天雷的兵趁机抢到前面，一路仍一路往前推进。

城上清军不得将令，后面的不敢退，前面的退不开，被炸得哭天喊地，少数急眼的冲上前来，或请降，或被长枪兵杀死，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如此不断的投，震天雷转眼用尽，好在铁力早有交代，到友军中一找，很快便寻到传递之人。

徐勇注意到异常，看了片刻，当即组织起几队弓箭手来，只是城上拥挤，清军本就在不住后退，若再下令退开，必然成溃退之势，没奈何之下，只得把弓箭手分散开来往前挤。

明军一路推进，投弹手正投的起劲，哪知前方突然射来几支羽箭，顿时有明兵被射中，发出痛呼。

李定国的亲兵也在前面，这些亲兵不比一般军将差，当机立断道：“弟兄们，前面有弓箭手，一起杀上去。”说完率先冲了上去。

众明军也是久经战阵的，知道站在原地只能被射，发一声喊，一起冲了上去。

投震天雷的兵也跟着人群涌进，这回身边的友军知道他们的用处，自觉的留出位置来。

两边接战在一起，又回到起初僵持的局面，等震天雷再次炸响，清军又开始溃败。如此周而复始，几个突破口的明军渐渐汇合，却已占据大半个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