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正相持不下之际,李定国突然放出数十战象。张国柱的战马没见过大象,见其形貌丑恶,身躯庞大,便不肯受人控制,竞相奔逃。清军骑兵顿时陷入混乱,不能有效驰援各方。
清兵亦不识大象,只见此物高大丑恶,青面獠牙,所到之处连地皮都随之颤动,却比见到中胜营的火器还要惊怕十分。
因此不敢上前抵挡,纷纷避退。众明军趁机跟随战象杀入清军阵中,迅速将清军阵型撕裂。
张国柱不曾料到这路明军如此精锐,冲突了大半个时辰,非但没冲开对方阵型,反倒有被分割之势。
等李定国战象一出,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张国柱情知无可挽回,只得行壮士断腕之举,领骑兵往相反方向仓惶逃窜。
周显领中胜营严阵以待,哪只等了许久,清军并不来攻,足足耗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张国柱领骑兵从百步之外横穿而过,却哪里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当即下令开火。
张国柱虽然忌惮中胜营,却因为固有的思维逻辑,见这面全是步兵,阵前并无火炮,料定只要不主动去攻击。
步兵绝不敢向骑兵冲锋。哪只刚刚跑到其阵前,便听见“砰砰砰”如炒豆般密集的火器声。
周显麾下的火器兵虽然才领到火器不久,但队形变换却练的精熟,第一排士兵打出武器,第二排士兵很快补上。
又由于线膛枪精度大为提高,不必要再由军官下令齐射,那枪声便如永不止息般一直不停。
张国柱初听见火器声微微一愣,心中怀疑这中胜营是不是徒有虚名,否则怎会在百步之外便放铳?他这念头刚刚升起,便听见身后部众惨叫连连,回头看时,已是人仰马翻。
千余清军骑兵中有一成的满洲兵,这些兵从山海关杀到湖广,个个身经百战,骄横异常,并不怎么把张国柱放在眼里。
今日连连受挫,众满洲兵已然怒积于心,见侧翼明军竟敢偷袭,却如何再忍得住,仗着骑术高超,数声呼喝之后,数十骑从骑阵中穿出,直奔中胜营步兵方阵杀来。
中胜营军官见骑兵杀来,红旗一举,拉长声调高喊道:“预备……”
火器兵听见口令,只把枪伸出盾牌,并不射击,少顷军官“放”的口令发出,众兵一起发射,阵前烟雾越发弥漫。
数十骑满洲兵遭此一轮弹雨,只冲到一小半便折损过半,余人奋起血勇,吆喝连连中继续往前冲,只冲出十余步距离又迎来一蓬弹雨,便只剩十余骑在冲了。
百余步的距离,骑兵转瞬即至,第三排火器兵尚未与第二排错过,清兵的弓箭已经射了过来。
火器兵后面是掷弹手,眼见骑兵即将冲入投弹距离内,提前把点燃的震天雷仍了出去。
这阵势是周显设计来对付大股骑兵的,本来还有迫击炮未能用上,但对付这十几个骑兵,上百个震天雷黑压压一片飞出去,也着实是浪费了。密集的爆炸声中,十余满洲骑兵尽皆毙命。
周显看着尚未散去的硝烟,心中却是别样的滋味。他来自后世,对骑兵缺乏直观的了解,只以为凭自己的火海弹幕,当不亚于后世的武器,骑兵绝无冲到面前的可能。
可从这次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除非把骑兵限制在狭窄平坦的地方冲锋,再集中火力密集打击,否则骑兵奔跑迅速,瞄准极为困难。
而由于受地形起伏限制,没打中目标武器又无法对后面的骑兵构成威胁,只要冲锋的骑兵一多,短兵相接便无可避免。
见火器对付骑兵并不如传闻中那么理想,周显百感交集,一时想起了俞大酋的正厢车阵,一时又想起戚继光的偏厢车阵,不过旋即就都否决掉了。
车阵虽然防御稳固,但行动缓慢,自保有余,进取不足,如果把军队设计成永远追不上骑兵的模式,骑兵发觉啃不动,拍拍屁股走人便了。
袭后勤、劫百姓……正面打不过,可以干的事情还很多,而步兵却只能被动应对,胜是小胜,败却是打败。
当年明清对峙,尚且有山海关挡着,清军毕竟不敢在关内呆久了,周显穿越的却不是时候,清军都已经在关内站稳脚跟了,比骑射是肯定比不过的。
如果不能把火器与速度相结合,就很难打出歼灭战来,更遑谈消耗清军的有生力量,扭转大局。大家在中原大地追来杀去,不过徒然害苦了百姓而已。
周显真正想要的,还是骑马的火器兵,无须长年累月的骑术训练,却能追能打,能攻能守。
大明军走的其实也是骑马步兵的路子,李定国麾下有五个铁骑营,是配备火器的骑兵,步兵营只有四个,加上周显的中胜营之后,才各有五个。
铁骑五营当初行军不及中胜营,主要是因为在云贵走山道,在平坦地带,周显的中胜营根本追不上任何一个铁骑营。
却说张国柱领骑兵从周显阵前掠过,听见身后有异,回头看时,部众已死伤枕藉,短短一段路。
竟丢掉了两百余兵马,越发不敢去招惹中胜营,却不知周显看到自己弱点,也正担心骑兵来冲阵。
右边防守的是靳统武的第三军,麾下三个大营皆是铁骑营,每小队皆有野战的小炮、多管火器等,攻城战时这些发射实心弹的武器没有大用,对付冲阵的骑兵却比周显的声势更壮。
近千门小炮一起打响,紧跟着多管火器、手铳等轮番射击,张国柱的骑兵半道上被梳理了一遍。
末了又遭此迎头痛击,兵马尚未靠近,便已折损大半,残部却从第三军左右两营的结合部插了进去。
靳统武当即令精锐骑兵赶去驰援,清兵情急拼命,个个舍死忘生,只顾往前冲杀,左右两营仓促应对,不能有效配合,待靳统武调来的骑兵赶到时,张国柱已带二十余骑杀出去了。
清军步卒发觉被困时已经慌了,战到现在,本就在勉力苦撑,见主帅逃了,顿时兵败如山倒。
四散而逃,却奈何四面都有明军,逃都没法逃,在劝降声中,大半选择了投降,只有少数死战的和逃脱的。
李定国将俘虏一并押送到城下,选军中的大嗓门朝城上喊话,告诉守城的清兵,援兵已被全歼,尽早投降,可免一死。
喊完话,李定国下令攻城,冯双礼见限期已近,眼前又机会难得,遂号令部众全力攻城。
城上清兵战意全无,少顷有明军士卒攀上城墙,清兵不肯死战,渐被明军站稳脚跟,少顷震天雷送到,清军越发抵挡不住,士卒降者过半,其余一窝蜂往城内逃窜。
李定国分兵夺下其余四城,战到日落时分,靖州全城已尽在明军掌握。李定国不动则以,一动则兵贵神速,次日全军四更造饭,天明即行,袭取武冈州,摆出一副夺取湖省全境的架势。
此次出兵,重在出其不意,所以众铁骑营先走。中胜营虽然比其余步营快,与铁骑营也差距极大,只能与一众步营同行。
周显从昨日来便闷闷不乐,又骑着匹瘦马,与其余各营主将相比,颇有几分落魄的样儿。
张千灵、铁力并排在周显身后,走了一上午,不见他说话,张千灵便试探着问道:“可是因为昨日交战的事情伤神?”
周显凡事都与二人商量,只是这次自己都没理出头绪来,故而一直闷在心里,听张千灵主动问起,便点头道:
“是啊,咱们这队伍,论速度比不过骑兵,论固守比不过步营车阵,打步营自然是手到擒来,遇上骑兵问题就大了。”
张千灵点头道:“我先前也以为凭咱们这犀利的火器,不用车阵也足可挡住骑兵冲阵,现在看来,恐怕还要改进才行。”
周显道:“车阵是不能要的,战车对道路的依赖太大,木轮车连个土坑都过不了,边行军边修路,实在太慢。
咱们最终还得要一支能跑能打的部队的。在这一点上,我们甚至不如铁骑营做得好。”
铁力道:“昨日咱们不是打的好好的么?何况我们还有炮兵没出手呢。”
张千灵闻言摇头道:“不然,以我这几日对炮营的观察,如果遇上大股的骑兵冲阵,炮营就像一把梳子。
一旦遇上悍勇的敌军,仍会有散落很开的骑兵冲击我们本阵,到时除非处于极平坦的地势,否则很难避免短兵相接。”
周显道:“是啊,即便在平原上,还是有高低起伏的,想用齐射在数百步范围内形成弹雨,地形限制太多。”
张千灵经验丰富,反而没周显考虑的那么复杂深远,问道:“依我看,除了攻城,我们有了新式火器,不用惧怕对方的弓箭,盾牌兵可以退开了。
换成以三到五排武器兵在前,敌人未靠近,他们便放下枪杆蹲着,敌人靠近,他们只需抬高枪杆,就可挡住骑兵冲近。”
周显想想,觉得限制还是很多,想发挥火器优势,这些武器兵就不能起身,枪杆也不能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