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禛的身边坐着两位贵宾,看样子都过了天命之年。峨眉高僧元相法师头戴八宝莲花帽,身上一条淡黄的木棉直裰,虽然上面打了一些补丁,可这料子太珍贵,连王公大臣都穿不上,另一个是汉江三花观白木道长,头上一顶五岳道冠,身着豆青色八卦衣,只有受过三大戒的纯元道人才能有这种穿戴。事实上二人是佛道界的顶级人物,在教门中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就算庄王爷在他们面前也不能轻举妄动。
任凭群雄群情激奋,二位高人始终一言不发,时不时端起面前的茶盅抿上一口,而周禛的目光却一直集中在他们身上。
等人们稍稍静下来,在周禛目光的催促下,元相法师说话了:“近日老僧参到一境,此间杀戮已起,因果相报不断,如此诸位还是少动兵戈,息事宁人为上策。”
这话连周禛都觉得奇怪,心说是我请你来的还是庄王请你来的?立刻有人发火:“既要贪生怕死,何必走动江湖?俺们信的是关二爷,不是菩萨。”
白木道长也不高兴,道:“我道家灵地岂容他人践踏?他敢胡来,本道就去面圣。”
白木道长这话不是乱说。他是炼丹高手,嘉靖帝不止一次要他进京,要的就是他的丹药。
黄岳赶紧说话:“老道长与其老远去见皇上,不如作个法,最好给王爷来个五雷轰顶。”
“伤他还说得过去,杀人害命可不行,除非王爷要害本道。”老道法力极高,心性已经复归于婴儿,那叫一个天真和实在。
他又琢磨了一下,还是摇头,倒是黄岳看了计上心来。
元相法师又说话了:“道兄还是不要进京,你的丹药会吃死皇上。”
白木道长听了怒火中烧。老秃驴这是一句人话不说,处处为庄王爷护短。
丹药都是猛药,一般是练功的人吃,嘉靖皇上这身子骨吃了八成要出事,不过白木道长既然想到进京,自然也有办法,至于吃死皇上吗?
他冷眼看着元相说:“佛法无边不度无根之人,大师名扬四海,比翼黄皓,何必与鸡鹭争食?”
这话就是撵人,可元相法师无动于衷,闭眼说:“虽则镜花水月,尚有三藐三菩提心。”
白木道长直瞪眼。这儿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谈三菩提心,这是人话吗?
话说道士修为再高人心不变,和尚不一样,他们是逆向思维,历来道士舌战都斗不过和尚。这里说个故事,古时候某村一个孩子特别调皮,村里有条大路,孩子经常爬到路边树上用石子砸行人,每次行人都是大骂,然后追着他打,孩子觉得很刺激,以此取乐。
一天来了个和尚,走累了坐到树下休息,孩子挑了大块的石子砸下去,顿时和尚头破血流。和尚抬头一眼就看到孩子,孩子就尴尬了,在树上下不来了,只能等着挨揍!脸上那叫一个恐惧不安。和尚笑了,说孩子你真有出息,这小的年纪就能把我砸成这样,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然后掏出一把糖块给了孩子。故事的结果就不说了,总之和尚就是这么奇特,跟和尚就是个说不清。
场面一冷,有人说话了:“义侠,这次的观主之位你是志在必得?”
说话的人叫冷彪,是北方六合门里鼎鼎有名的人物。六合门是个很大的门派,在北方人多势广,实力上并不输于少林。
金伯年摇头,黄岳说:“得位之人要做到两件事,第一是保得道观不被庄王侵占,第二是向道之人,不至于断了道家香火,冷英雄可是能做到?”
冷彪的武功当属江湖一流,是海内皆知的高手,不过黄岳说的还是太难,他面有愧色道:“大概只有万门主有这个实力。”
这话金伯年不乐意听,道:“万冲虽为门主,威望却不够,六合门一片散沙。要对付庄王,只有像剿除黄河帮那样,把义士们召集起来,除非是六合门的几大高手同时出面来办这事。”
冷彪很尴尬。他一向独来独往,剿灭黄河帮也没出多少力,名气够可人缘不足。要想找齐几大同门更是困难,人家大都满堂的徒子徒孙,日子过的舒舒服服,谁愿意来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跟人拼命?
门陡然开了。
“金大侠空有仁义之名,不过是来抢观主之位而已,何必说得好听?”随着这清澈的女声,一位光艳的女子踏步而入。
女子目若星辰,面似满月,一屋子的豪杰都站起来。金伯年觉得奇怪,旁边林峰立刻过来,指着再世越女做了介绍。
金伯年起身,拱手说道:“金伯年有礼。不过,你这话就强词夺理,我二弟说的都是实话。金某本无意争夺这个观主,如果有人能够胜任此位,我们兄弟愿助人一臂之力。”
再世越女双目炯炯盯着金伯年,傲然说道:“你说的这两个条件,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其实你金大侠虽然名扬四海,也没实力对抗庄王爷,我看观主就不用争了,直接让给王爷。”
她已经琢磨了半天。早就听说金伯年不仅义气,也很本分,现在仔细看真是这么回事。
“我想让,”金伯年笑了,手握刀柄试一试,“可我这口刀不让。”
“再敢胡言乱语,杀了你!”金伯年的兄弟,病汉子忍不住了。
点将不如激将。再世越女笑道:“既然你金大侠能够对抗庄王爷,那就是能保证这次大会选出一个观主,既然观主已出,庄王爷还有何理由抢夺道观?”
“妄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兴其师岂患牺牲?”元相法师闭住眼说话。
周禛现在就要感谢他。这老和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真不知道会敲在谁的心尖上。
再世越女并不干休,道:“小女子虽比不得义侠,一口剑纵横江湖也有七年,尚无对手。不如我们联手,只要赶走了庄王爷,你做观主还是我当观主又有何妨?”
“干脆。金某正是这个意思。”金伯年点头。
“不过,吴女侠你做不得观主。”黄岳正色道。
再世越女一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黄岳道:“大哥的意思是联手对敌,坐不坐观主无关紧要。但是女侠你来历不明,若是以后有什么风言风语岂不是坏了道家清誉?”
再世越女怒了,瞪眼道:“你这是何意?不如直接说你家声誉卓绝,正阳观非你哥哥莫属。”
“这里没有观主,只有义士。银家哥哥,若是庄王爷下手,你可愿助我兄弟一臂之力?”黄岳扭头对银百花说。
“这个义不容辞。银某就没想过甚么观主,来了只想会会朋友。”后面银百花爽快说。
黄岳笑着对再世越女道:“想做观主的未必合适,不想做的未必就不做,我大哥也还不想做观主。这里的人都是江湖朋友,出过力的黄某不会忘记,观主虽是一人,正阳观却是这些江湖朋友的地方。”
“好啊。”,“黄二哥就是说话畅快,干了。”
人们又是一阵激动。
此情此景再世越女十分熟悉,数日前她也是这样一呼百应,现在只是把她换成了黄岳,这让她十分不忿。“你们摇旗呐喊倒像是一家人,我挑了邓家反是个外人,到底是谁出了力?”
“女侠不仅有功,而且是首功一建。如果你能消除戒心,大家就是好朋友。”黄岳说着,用力拱一拱手。
再世越女脸上略过一丝羞涩,问:“那以后就能称兄道弟了?”
“当然,那就是兄弟姐妹,敢问女侠芳龄?”黄岳比她更大方。
“再过两年就到而立。”再世越女低头说。
黄岳跟金伯年互相望了一眼,道:“女侠剑法高超,应该是历过名师。”
“小女子剑法是家传的。后来只在泰岳遇到一个道士,他……,可惜,只指点了我两天。”再世越女说着向上仰望,好生遗憾的神态。
如果不是指点两日而是二十日,金伯年又算得了什么?
“越女心法里真有驻颜之术。如此说来,你的内功尚可提高。”金伯年若有所思道。
窥一斑而见全豹,江湖高手高不可及的境地,金伯年却常常能够达到。对于一个内功登峰造极的高手来说,普通高手的内功状况一望就知道个大概。
“金大哥,你能帮我突破内功吗?”再世越女禁不住抓住他的手,两眼中扑所迷离。
眼前的金伯年是那样有男人味,高大雄武,可信可依,宽容外带傻乎乎,占全了。
“妖女你抢我哥哥!”白愁慧早就醋意大发,冲过来一把推开再世越女。
“疯丫头,我要教训你!”再世越女也是女人,也是个小女人,说话间已经出手。
她两手一挫,左手变鹤手一叼,右手梅花指如影而至,白愁慧张开嘴,一脸的惊喜,可是有人陪她玩了。
鹤手对上了鹤手,梅花指碰到了梅花指,再世越女哭笑不得。这什么人呐,打架还有玩模仿拳的,姑奶奶跟你拼了!
她的左手变成了虎爪,右手变成了剑指,虎爪比鹤手灵活,剑指又比梅花手犀利,白愁慧当场被抓掉了一只袖子,另一只手被剑指戳破了皮,疼的“啊啊”直叫。
再世越女得理不饶人,手指一搭扯掉了白愁慧的衣扣,衣襟大开。
“她赖皮!”白愁慧不玩了,吃惊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