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慧往常也哭,不过那是因为伤了人家,心疼人家,哭的是别人,这次不一样,哭的是自己。她的调皮与生俱来,就是自己管不住自己,说到人是一点也不傻,现在被羞辱哭的一阵哽咽,伤到心了。
人们都看呆了,有人说:“女侠你这样就不对了,她可是个大姑娘了。”
“你敢如此!”白愁飞这才反应过来,对再世越女瞪圆了眼睛,虽然想到对方这样的功夫不好惹,可断然紧紧握住刀柄,“出来吧,见个真章。”
他们兄妹与一般不同,父亲早死,临终就留下这一个心愿。保护妹妹就是他的责任,不可能就这么看着。帮白愁慧裹上衣服,白愁飞静静看了金伯年一眼,眼神有种生离死别的意味,意思非常明显。
金伯年就受不了,急忙喊道:“等等。吴女侠,你给白家兄妹道个歉,如何?”
“这种傻子我会跟她——”再世越女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金伯年眼中那种浩然坦荡之气,让她自觉惭愧,一时有些茫然。
白愁慧知道这次事惹得大了,不时地看看哥哥,又看看金伯年,声都不敢吭,眼泪往下只掉,四周的人都觉得心疼。
白愁飞转身出门,再世越女跟着要走,金伯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恳切道:“小慧虽然闹人,可她没坏心思,就像个孩子,你打她没甚么,可不能辱她。”
黄岳也在劝,“是呀。小慧是个小妹妹,调皮捣蛋就不跟她计较,我这胳膊都被她弄成这样,虽有大哥和白兄的医治也是两三天不能好,不是也不在意?你对他们兄妹不熟不怪你,可你把她弄成这样就不对了,就给小慧道个歉,哄她一哄,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白愁慧这么多年疯疯癫癫,可没吃过多大亏,因为有个好哥哥。家里本来家底很殷实,因为她变成了清贫,白愁飞也带她四处奔波,企求她能看上谁,给她找个归宿。白愁飞医学世家,也为她的事四处奔走打听,知道她这个毛病也不算是病,只要有了男人就算好了一半,尤其生了孩子毛病就大致消除。可白愁慧偏偏看上了金伯年,只要有金伯年在她就温柔起来,安静下来,于是白愁飞就跟金伯年兄弟混在一起,几次暗示金伯年或者把妹妹娶了,或者收个女徒弟,可金伯年哪有这个心思?连黄岳也不同意,一次跟金伯年说话被白愁慧听到,由此她跟黄岳成了“仇人”。
再世越女虽感金伯年情真意切,可她从未向人低过头,尤其这么一个人,一口气压不下来。想了想说:“江湖上胜者为王,我胜了她哥哥不就行了?”
黄岳急忙说:“你不能跟他打,他是我的恩人。”
“知道,我怎么会伤他?”再世越女狡黠地一笑。
她自以为聪明,可这么做更要出事。金伯年和黄岳互相看着,都摇头。心里对再世越女很不满:就让你哄个孩子,说个好话会丢你多大的人?真是不是一路人!
“我跟你打。”张啸天冷冷地看着再世越女。
以白愁飞的武功不可能是再世越女的对手,张啸天跟她倒是棋逢对手。金伯年都没了主意,这事越弄越乱啊。黄岳凑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金伯年有主意了,对再世越女道:“罢了,你走吧。”知道外面白愁飞还在等着,自己抢先出了房门。
“白兄,这件事到此为止,给个面子吧?”金伯年出了门,对外面的白愁飞拱手道。
白愁飞低头说:“你走吧。”
金伯年不确定他是何意,慢慢向前走,再世越女跟在后面,白愁飞猛地过来拦住她。
“你不要走。为了妹妹不调皮,我甚至用绳子把她拴住,这些天你看不出来么?如果这样你都不容,天理何存?”白愁飞大叫。
黄岳也出来了,对大哥说:“没得选了。”
这话只有他们这种心心相映的兄弟才懂。再世越女的功夫没人治得了,只有金伯年出手才行。而为了不失去再世越女,他们希望白愁飞让步,但是白愁飞不让步,这就没办法了。
再世越女当然不懂他们的想法,吓唬白愁飞说:“一件外衣而已,难道你的命如此不值钱?”
其实她不会要白愁飞的命,甚至都不想伤他。
“江湖人要的是脸,不是命。拔你的剑!”白愁飞钢刀出鞘。
“等等。”金伯年又折回来,看着再世越女的胸前,“上衣脱下来再走。”
这次再世越女懂了。但是看金伯年还是那样诚恳的样子,她又不相信他会跟自己动手,犹豫之间金伯年说:“出手了,得罪。”
说完左掌直接横扫对方双目,这种都是虚招,再世越女本待不理会,可这掌立刻下压,落向胸前衣襟,再世越女变剑指来截,只觉得一股大力压下,她的剑指戳不动,急退了一步。金伯年右掌蓄势而发,这一掌必须要挡!
再世越女一个搬拦手用力挡住,两掌相交再世越女被带动半步,金伯年再上一步,拨草寻蛇直击胸部,再世越女掌向下压,转身欲闪至金伯年左侧空门,没想到金伯年一圈一带,再世越女拼力收掌,身子就躲不开了,金伯年进步中门,右掌又到,这几招一气呵成,环环相扣,再世越女都来不及运足内力,奋力一掌击出!
这一掌如击到钢铁,再世越女胸口一震,金伯年两指一勾,虽然并未触及再世越女前胸,那衣衫却无风自动,被金伯年捏住向下一扯,只听“嗤”的一声,一整条衣襟撕了下来。
“啊!”再世越女眼看自己就跟刚才的疯丫头一样,胸襟大开,愣住了。
屈辱!她终于尝到了这种滋味,面前一大堆人看着,再世越女转身就跑。
短短的时间,群雄都已经出来。“好啊。”“义侠无敌!”“降龙手厉害!”人们七嘴八舌,有的都鼓起掌来。
这一场大家都看清楚,再世越女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而义侠却是能够相依的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金伯年并无快意,反而略有失落。江湖就是如此,有恩就有仇。黄岳过来,看着再世越女的背影道:“不是一路人。”
一场欢快的聚会最后不欢而散,周禛叫平意抱了坛好酒,来到再世越女的住所。
周禛自然想好了说辞。人在江湖最重的是颜面,打人不打脸,伤人莫伤心,男人好说,女人被人剥了衣服那就是一辈子的耻辱,因此金伯年此为也是情非得已,毕竟他跟白家兄妹是朋友。这件事里面还有个窍,就是这里金伯年名气既大,又有能力,没本事就算了,有本事不主持公道就失掉了义气二字。
话说透了,再世越女还是一脸冰冷,一个字不说。于是周禛把酒献上,这下再世越女的脸色有了一丝好转,毕竟能够借酒浇愁了。
回到道观,周禛直接去了金伯年兄弟的屋里。刚一坐下,一个人上来,单腿跪地说道:“张啸天谢道长一言之恩。”
正是病汉子张啸天,江湖人称病罗汉。他练阴功已有十年之多,已近走火入魔,多亏金伯年回去帮他调整心境,不再追求书上的境界,按照自己的心得练习,现在陈疾已经消了大半,武功反倒颇有进境。
周缜愕然。金伯年道:“道长不记得上次晚辈请教的事了么?我三弟得到道长教诲,胜过练功数年,拜谢是应该的。”
古时年纪大的受尊重,晚辈下跪也属正当,何况受恩于人。
周缜感慨道:“想我幼年入道,习道法,探阴阳,兼得医药之术,屡受到师辈的称誉。来浣山时在师父面前发下宏愿:必使浣山道教大兴。当年义气风发,不想却成了妄言。”
金伯年说:“正阳观因道长闻名,怎么说是妄言?”
周缜摇头笑道:“浣山兴于王气,并非教门,贫道是徒有虚名而已。义侠不妨四处走走,看看这里的百姓有几人是信道教的?贫道只是砖响一声,能引来诸位这等美玉良才,方是浣山大兴之日的来临。”
张啸天问道:“道长高人,算准这里就要兴旺了?”
周缜忽地神色严峻,摇头道:“元相大师说的不错,这里劫杀将起,日后会刀兵不断,贫道这是将诸位引入争端,说来就是一种罪过。”
“假如道长没有碰到我们兄弟,又当如何?”黄岳问。
周禛都不用想,道:“那就天下无人,贫道也只是个死人而已。”
黄岳平静道:“如此说来,我们兄弟正是应劫之人。”
周禛不说话了,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十分尴尬。
“既然来都来了,我们兄弟会把事情做完,至于如何收场就以后再说。”黄岳说完,脸上露出疲倦,神色有那么点谢客的味道。
林峰不忿了,过来看着黄岳道:“二哥你这样就不对了。周道长不是贪图名利之人,我们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
周禛叹口气,“贫道有个折中的法子,这次诸位只要保证大会顺利进行,观主之位就不要拿了,如此就不断了庄王的念想,以后的事再做决断,如何?”
这个连黄岳也想不好,金伯年一拍桌子,道:“金某就是要跟庄王爷一较高下。江湖之事,何时轮到他个王爷做主了?”
论及当今武林,能够战胜金伯年的人有,但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能够出现的最多也是一争长短而已,金伯年要想胜出,把握之大可想而知。
黄岳道:“道长知人所不知,不说清楚怎好办事?”话虽然不好听,总算答应下来。
“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这话不是一时说得清楚,改日细谈不迟。”周禛说到这里,一颗心已经放下一半,长长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