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周禛这是气血冲顶,中风的前兆。金伯年这时就有了主意,要他躺着身体放松,闭上眼睛。
金伯年别的病不会治,专治气血不调,像中风和体力淤气这种病,连周禛这种医术圣手都头疼,他就治的很好。只见他调匀内气,举起手来,周禛一看有些明白了,忙道:“义侠何必为老道浪费精神?这是不能。”
金伯年笑了,有些调皮地道:“闭上眼睛,由不得你。”
他举起手掌在周禛面前向下一抹,自身真气纳元归一,周禛头上气血顿时下行,就觉得头上一阵清爽。内功不太高的人只知道运气发功,去冲病兆,其实真气不仅能作用于自己,也能作用于他人,金伯年这样就将周禛的气血引了下来。
随后他以肾气沿周禛中指中冲穴打通了周禛的心包经,沿小指少冲穴打通了周禛的心经,一步步将周禛十二经络打通,忙活完了,自己额头上都出了汗,让周禛起来。
周禛立刻坐起,也不晕了,身上疾痛全无,真是一身轻!
“内气之法如此神妙,当初我真该学这一门。”周禛呵呵笑着,不由得好奇,“义侠想必早已经打通了自身经络?”
金伯年笑着点头。
“奇经八脉也都通了?”周禛再问。
金伯年再点点头。
周禛满意地道:“难怪如此厉害。这样武功不是学全了?”
“粗通,用了就难。若是八脉能用到一半,那就不是武林高手,是武仙了。”金伯年谦虚两句,不过说到这儿也不由得感慨一声。
周禛愣了,想了半晌说道:“明白了。道理与请神施法一样,若是五方神仙都拜到了,那神仙都要打架。”
金伯年与他相视着,都在大笑。
不得不说周禛是个通达之人。施法有法术的难处,练功有功法的优劣,纵然打通了浑身经络,有些功夫你也不能练,这就好比你是个妇科大师,纵然你对妇女了解得比任何女人都深入,可你是男人,你就生不出孩子。
外面于挽云敲门,喊声大哥就推门进来,看到周禛愣了一下,然后羞涩地道:“以为周道长……歇息了,不想道长如此精神。”
“那自然是精神,正要去跟朋友们喝两碗。”周禛说着伸个懒腰。
“周道长还是先歇息吧?”于挽云客气了一句,转头对金伯年说,“大哥咱们快去后面拜祭了,大家伙儿都等着说话呢。”
他是饿了,上午大打一场,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
“贫道也去。”周禛很不知趣,穿鞋下床。
一行人到了灵堂,一看到那几个死者的牌位,周禛的眼睛就湿了,金伯年和张啸天都嘴笨,于挽云安慰道:“周道长莫要太过伤心,大哥在江湖上广有人缘,出了这样的事,必然请当地的武林同道代为照顾一家老小,不至于让他们家中日子难过。”
周禛叹了两声,这才摇头道:“这些兄弟正值壮年,都是家中的梁柱,一家老小都指望着……纵然有江湖朋友照料,日子也是难过。”
金伯年接话说:“这个道长勿忧,我与二弟都商量好了的。等忙完了这一场,兄弟们就分头挨家去探望,每一家都给够了银子,管要家里十年生活不愁。”
他说了这话,心想周禛要宽慰一些,不想周禛更加伤心,泪眼婆娑地流下泪来。
金伯年无奈,与张啸天拉着小百云先上前去祭拜。于挽云劝了周禛两句,跟着去时,旁边一个江湖朋友扯了下袖子,小声问:“怎么义侠如此阔绰?”
这话问的有理。要管一家人十年吃穿,少说也要两百两银子才行,这次死伤了不少兄弟,算下来岂不是要纹银万两?这年月除非巨富人家,不然断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于挽云轻轻一笑,也小声道:“你可知黄河帮有多少银子?实话说了,当年我大哥与江湖同道剿除黄河帮时就跟朝廷定下的,黄河帮的藏银三三分账,四成拿了救济黄河两岸的百姓,三成归官府所有,三成归到出力的武林同道,这些银子至今还没分完。”
那人和身边同伴都一伸舌头,脸上的表情羡慕的不得了。于挽云鼻子一哼,咬耳朵道:“还有未掘出的贼赃,地点只有我大哥二哥知道。”
“那该有多少?”那位同伴也忍不住插话。
“多少可不知道。最近大哥忙得很,又不缺钱,都以后再说。”于挽云笑了。
“那以后咱们兄弟就跟义侠混了,怎么样?”那位同伴一脸期待。
“咱们现在不就在一块混么?以后的事以后说。”于挽云矜持地一笑,走了。
出了灵棚,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要入冬的时节,天黑的真叫快。正阳观是高地势,有道是天高不胜寒,日日夜里都像在下雨,屋檐下“嘀嘀嗒嗒”水声不停,今晚风大,带着一股水汽,有种透体而入的寒意。
推门进来,饭堂里格外温暖,弥漫了一层酒气。
饭堂也是议事厅,这里地方大,摆了十余张桌子。正中一张八仙大桌,向举人坐在首位,周围有银百花和冷锋等,一群人围坐的满满的。看到金伯年张啸天来了,几个人起身让出地方,银百花也起身往下首坐,金伯年一按肩膀道:“自己兄弟何必客气。”
小百云早被白愁慧接过去。白愁慧像是在弥补自己十几年被人照料的亏欠,这段日子黑天白日都在照料病人,深得人们喜爱,此时正跟她的朋友们拼了两张桌子,众人都围着她说话,俨然像个众心捧月的公主。
金伯年几位坐下,旁边马上有人拿来碗筷。
向举人喝的脸上冒了一层油,乘着酒兴道:“义侠啊,我总觉得这个称呼有点生疏,想以后称你为老弟,你不怪么?”
向举人四十多岁,明显比金伯年年长。
“行。早听周道长说向大哥义气,是好兄弟。”金伯年说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半。
向举人看了很高兴,说道:“今日周道长将道观之事委托于俺,以后的事情就由黄老弟与俺商量决定。”
金伯年一皱眉。这话是咋说的,以后的事周道长不管了?
“今日见到的那位岳将军,曾经与老弟相识?”向举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金伯年顿时有些扫兴,一脸木然地回话:“岳同与我相识将近十年,当时我去京城,在大名鼎鼎的玉虎梁前辈家里与他相见。最后一次见面也有五六年了,当时岳同在津东大营休整兵马,不知怎的知道我去了,就派军士请到了军营。我与他几次相见,把谈甚欢,算得上是好朋友。此人作战十分彪悍,不只在军中有威望,连蒙古人都怕了他,奇怪他早就是游击将军,这几年下来莫说是杂号将军,一品将军也是有可能,怎么会到了庄王手下?此事十分不好。”
想到以后要面对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还是曾经的好朋友,金伯年的心情有些坏了。
“这个人武功如何?”冷彪问。
“打不过你。”金伯年笑了。
“甚好,那他是不敢跟你拼命。”冷彪大笑。
“要说拼命,我最佩服张三哥。”郝大川起身叫起来,“救人的本事那叫一个绝活,就没看用手去挡刀轮子的,这不是病罗汉,是铁罗汉喽。”
门外有人高声道:“说得好。”
黄岳和林峰进来。黄岳捂住胸部,刚才说话牵动了伤口。
林峰有些激动,感慨地说:“真要感谢三哥,差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张啸天脸一沉,不高兴道:“兄弟之间为何说这样的话?”
“是呀,兄弟不兴说这话,林四哥说错了话,来罚一杯。”有人来打圆场,过来拉着林峰上桌喝酒。
大恩不言谢,至亲不客套,这是古人的传统。大恩你是报答不了的,感激的话在恩情面前反而显得浅薄,只能记在心里。父子夫妻这样的关系,相互客气更可能是心存芥蒂,虚情假意。像什么相敬如宾的做法,只适合于三妻四妾的王公贵族,或者舞文弄墨的文人,就不是老百姓说的话。
大家看张啸天不开心,七嘴八舌地说话打岔,不少人上来碰碗,张啸天一连喝了五六碗,捂住肚子说喝不了了。
金伯年对黄岳道:“周道长说,以后的事要我们与向举人商量着办。”
他以为黄岳也会感到诧异,不料黄岳点点头说:“今儿不是我受了伤,怎么能让庄王全身而退?打仗的事周道长帮不上忙。”
金伯年恍然明白了。
向举人正想跟金伯年谈谈岳同,被冷彪一打岔话就断了,看到黄岳来了,心想是时候说话了。他小声道:“昨日又有队伍来,青石堰都住满了,乱坟滩和栗子坡也有不少军士。现在怕就怕庄王大兵压过来,二位以为这里还保得住么?”
于挽云说:“兵来将挡,庄王的得力干将今儿损了一半,难道他要让军士来送死么?”
向举人看着于挽云直皱眉。
“说到打仗,老五你就不懂了。”黄岳明白向举人的意思,思索片刻,面色也逐渐凝重,“庄王家大业大,这些损失他受得了。向兄担心的有理,正阳观不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他只要硬攻,咱们就挡不住他。”
“咱们这里是个英雄会,庄王那里又是个英雄会,高手总是来的晚一些。”向举人说罢嘿嘿一笑。
这几天山下时常有消息送来,送信的人只跟向举人接头,这里也只有向举人知道庄王那里的情况。黄岳听了不由得紧张,不过又觉得奇怪。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样的事你不及时跟我们通个气,还笑得出来?
“二弟莫急,来压压惊。”金伯年看黄岳酒也没喝,菜也没吃,端起碗就跟他碰了一下。
黄岳一碗酒下肚就想到,感情是这几天只跟周道长商量,冷落了向举人,他这是借酒浇愁呢。对向举人道:“向兄可不要贪杯误事。说说吧,除了来兵,庄王那里还有甚么动静?”
“有高手要来。”向举人道。
黄岳鼻子一哼。庄王还能请到什么样的高手?然而猛然心里一震,问:“难道是姬家的人要到了?”
这话不仅张啸天神情紧张,连金伯年都微微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