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晴好,四人齐聚议事。
李铮道:“武先生,莫不是今年无望了?要待来年?”
武问天心下也是疑虑重重,道:“当真不好说,天时若过,那确实只能再等来年了。”
听闻此言,三人难免意兴阑珊。毕竟再等一年,会否再生变数,实在难说。
武问天也看出三人思虑,即道:“既如此,我等一起前往那水潭看看罢。”
四人出门,武问天仍是御空而去,公孙奉与孔理二人虽能御空,但修为比不得武问天,仍要借符箓助力。至于李铮,仍是如同前次一般,疾奔赶至。
黑熊恰在潭边。只坐了片刻,隐约听到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往此而来。正没理会处,见潭边左侧有簇树丛甚为茂密,又恰好有一道石缝,即刻躲了进去。若非孩童体形,却是万万不能。
它方才躲入石缝,武问天就落在了潭边。又过了片刻,公孙奉与孔理先后到来,随后李铮一跃,上到潭边。
武问天早以灵识探了一遍,与三人道:“异兽确是仍在潭中,而且潭底灵气已经十分充裕。”
公孙奉工于符箓,对灵气辨识颇有心得,也感受得出那异兽所在。点点头道:“灵气确实充裕,料不到这异兽如此善于藏匿,若不是到这潭边凝神细探,当真难以察觉。”
见公孙奉如此说,孔理与李铮心中疑虑稍消。孔理道:“灵气既然已经充裕,为何异兽仍蛰伏不动?待过了天时,对它也未必有利。”
武问天道:“异兽仍要蓄力,或是未达到它的需求,也或是觉得天时未佳。”
公孙奉道:“若是如此,真的要再等上一年?”
武问天道:“当真如此,也别无他法。况且这也未必就是坏事,异兽吸纳灵气愈是充分,品秩自然越好,我等获利也就越大。”
三人想想正是如此,不由点头。
武问天又道:“但如此一来,要稳妥捉拿这异兽,也就更增难度。”
李铮双拳互击,笑道:“怕它怎地,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在这村里也呆得久了,功夫都生疏了。”
武问天朗笑道:“那也是没法的事。”
四人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想来再等一年,或许都得在此处待着。不然出了去,难保不走漏风声。虽然大家都不似那一类恶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大事当前,谨小慎微并非坏事。都呆在此处,也可以避免互相猜疑。后期才能同心协力,共成大事。
孔理笑道:“如此处还有别的异兽,李铮兄弟倒不至于这么无聊。”
武问天摇头笑道:“此地想来也已经没有别的异兽。一来我去年寻了一轮,捕获了数头,同时也惊吓了当地野兽,都前往那更深的山林里去了;二来有这潭底异兽,纵使天气灵气充裕,也大多被它吸纳了,轮不到其他山野小兽,自然也是灵智难开。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去年得的那些苗子,品秩十分一般,还折损了我几粒丹药。”
公孙奉道:“确是如此,与蛟龙之属这类得天独厚的异兽相比,其他异兽确实难有出头之日。”
武问天道:“不过要是确实无聊得紧,往此处更深的山里去寻,或是能有一些收获。但尽量远离了此处,以免惊扰到这潭底异兽,生了变故,也就得不偿失了。”
李铮点头道:“我理会得,这等闲杂事情,还是等捕捉蛟龙之事后再说吧。”其他两人也是点头赞同。
四人探明了潭底情况,放心回了村里。
黑熊等四人离去良久,方才出来,这一次吓得着实不轻,好在四人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总也算是幸运。其实它早知此地不宜久留,如不是这水潭灵气充足深得它心,它早已远离而去。
它躲藏之时,收敛了全身的气息,所以四人并没发现它,但如此一来,它也没有听清四人谈话。如若明白了水潭边上灵气如此充裕的原因,只怕也不敢到潭边打坐静修了。
潭底异兽之所以迟迟不下山来,自然有蓄势未足、灵气未够的缘故,但与黑熊也有很大干系。异兽引来的灵气,不少都做了黑熊修炼的嫁衣妆。
回返孙家之后,李铮敲开了武问天的房门。
李铮入了屋,小声道:“我方才上山,路上见了他人的足迹。”
武问天一凛,道:“可知是什么人?”
李铮道:“脚印杂乱无章,想来是村里村民。这段雨水颇多,冲散了印记,断了去向,也不知是谁。”
武问天道:“那倒也无妨。只不过也得与孙通再说声,还得禁止村民再上山。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当真阴差阳错的惊扰了异兽,就得不偿失了。”
李铮道:“那我去唤他来说一声。”
不片刻孙通到来。听闻此事,孙通也是大惊。他在当地素有名望,在村内更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人物,吩咐过的事情,哪曾出过差错?偏巧不巧,却在这最紧要的事情上出了纰漏。孙通心中无名火起,唤来管家细细吩咐。管家带着数名家仆,即刻出门通知去了。
南国秋意很淡,没有北国之秋萧瑟的意味,既无层林尽染,也无落叶纷飞。
稻田里麦穗金黄,果树上硕果满枝,一片丰收迹象,才是南国之秋的主味。
只有偶尔刮起一阵略带萧瑟意味的风,或许才会让人想到悲秋这个词。然而伤秋悲秋这种情绪,大多是文人骚客才会有,用升斗小民的话来说,都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主儿,才寻思这些事儿。
寻常人等,无非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的是有了点积蓄能娶个媳妇暖炕头,生个娃儿能有个后,再能抱上个孙儿,入土了坟前能有人哭,那这辈子大底也就知足了。
至于落个叶子伤悲个什么劲儿?大树哪一年不落叶?它又不会因此而绝后,还是先操心自己的事吧。
山下村东头,韦浩不就正为这些事儿发愁?
好在事情算是有了不错的转机。
秋意不浓,但雨水毕竟一日一日少了,已经三日未有下雨。武问天等人也渐渐心神松懈。异兽料想不会下山,一切要待来年。
四人倒也不急。对于常人而言,一年不短,但对于走上了大道的修者而言,一年又算得甚么?在长生之前,不就是短短一瞬?既打定了主意,那就等得起。何况这笔账算起来,值得。
况且对于修士而言,世间何处不可修行?世间何事不是修行?修力亦修心,莫过于此。
所以李铮等三人都默契的留在了孙家。武问天是牵头人,自然不会走露风声,有事若需他处理,短暂离开孙家,三人也自然觉得理所当然。四人难得时间充裕,借此交流切磋,倒也有不小收获。
而孙通家大业大,巴不得几位仙长一直住着。服侍得越好,仙长们越满意,孙昊在南山宗也就越站得住脚跟,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况且这四位仙长又很是好说话,也不用太过劳心,那就更是好了。
不就是多花点钱财的事?
怕的不是花钱,怕的是没门路花钱而已。
秋高气爽,月明星稀。在南国正是睡觉的大好时节。
这一夜依然是这般天气。
但到了后半夜,天象渐变。
四处飘来的乌云掩去了明月的影迹,又慢慢往山林之上飘去,最终聚拢在水潭上空。
天上乌云随风而至,地上却无任何风吹草动。静止的空气里透出一丝诡异。
但黑夜之中,又有谁看得到这变化?
除了黑熊。
他恰好就在水潭边上。如同梦中惊醒,从定境中回过神,抬头看时,乌云已经仿佛触手可及,厚重得好似时刻就要崩坏,然后砸落人间。
未得片刻,不见雷声,如注暴雨狠狠落在水潭之上,直如天幕破了个窟窿,天河之水从洞口疯狂倒灌而下。
周边灵气蜂拥而至,冲往潭底。天地间灵气不断波动,竟牵扯得他体内的灵气都要脱体而出,一起被拉入水潭之中。
它心中暗道不妙,即刻从潭边跃下,疾奔返回山洞之中。
暴雨从水潭上空扩散而开,片刻之间雨势已经弥漫自山村之上,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瓦片,响起如同炒豆一般噼噼啪啪的密集响声。
暴雨太过突然,武问天等人哪里能够事先预料?武问天当即心湖传音道:“各位速来我屋中!”
三人入了武问天屋内坐定,孔理道:“怕不是事情有变?”武问天面色凝重,沉默不语,只轻轻摇了摇头。过了片刻才道:“潭中符箓并未松动,况且这时节也并不对。”
李铮道:“这雨来得有些古怪,偏又是夜间,也不好打探。”武问天道:“别无他法,今夜怕是要守着了。”
众人修为在身,倒也不嫌夜长,相对无言,静坐等候。四人却不知,相较水潭之上的降雨,村内落雨只怕连毛毛雨都不算得上。
水潭水位以肉眼可见之速不断上涨。黑熊在洞内看得真切,心中惊悚,愈觉不安。未得片刻,潭中雨水已经积满,溢出潭边,如瀑布般跌泻而下,又与各方落水汇积,未出数百米,洪水已有滔天之势,不仅卷倒了树棵大树,又裹挟了诸多山石泥土,奔往山下,直如猛兽出笼,势不可挡。前些时日的山洪与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暴雨下了一个时辰,潭水竟如热锅之中渐渐烧热的水儿,开始翻动,过了约半个钟,终似烧开了的沸水,翻腾起的浪花不断拍在石壁上,震得山石簌簌掉落。潭水越翻越狠,到了后来,竟搅得周边山林也微微震动起来。
再看那一方水潭石壁,如同吹鼓的气球慢慢涨大鼓起,石面上开始不断出现裂痕。又过了约一炷香时间,石壁最终承不住潭水的不断翻搅,嘭的一声巨响,石壁自那道裂缝处炸裂开来,完全崩塌,轰隆隆的山石滚落而下,震得地动山摇,声闻数里。潭水没了束缚,一股脑的疯狂奔涌而下。本来已很是澎湃的山洪又瞬间暴涨,而那如注的暴雨竟似受了无形的牵引,也随着山洪的方向一路而下,袭过整片山林。
孙家屋里,武问天身躯一震,猛然站起身道:“符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