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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于游回来,在高处就看见人老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心知除了镜清没人会这么做。落在人老面前,于游伸手将绳子解开,将他放下来:“老人家,你哪里又得罪她了。”

人老将绳子仍在一边,不敢将自己偷听的事说出来,更不敢说那段话是镜清教他说的。

“道长刚走,夫人问我在做什么。我说要晒晒,她就把我绑在这里了,说这样晒的好。还问我她是不是手段很多很厉害,我哪敢回答。看来就因为昨天我和道长说了几句话。”

于游默然走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后把方玲身体放在床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人。过一会于游刚起身就听见后面脚步声,知道是镜清来了,转过身道:“是要吃饭了么。”

“刚才就做好了,知道你在忙就摆在我那了。跟我来吧。”

两人饭后依次躺下。镜清见于游还是背对着自己,故意朝他耳边呼气。许久后见他不应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道长,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你居然用自己的清白来引诱我。”

“道长虽然没冲进去,但是可以看出心里也有我。我做得再过分,道长也不会责骂我。我现在只想跟着道长,每天和道长高高兴兴的相处。”

“是我失态了,昨日的事你忘了吧。”

“那道长自己有没有忘呢,今天有没有想起我。”

见于游又不说话了,镜清认定现在于游心中必定是矛盾的,既不完全拒绝自己,也不舍弃方玲,而且还只想选一个。镜清心中也并不认为方玲能够回来,于游或许也是如此想,只是这话现在还不能说出口。时间久了,于游自然是自己的,所以不着急这几年,也给他一些时间。

想到这里,镜清继续说道:“我知道道长心中还舍不下方玲,刚才是在想她么。如果我变成方玲的样子,道长会不会高兴些。甚至我可以舍弃这身体,暂住到方玲的身体里。”

“不行,不然你这五年就白费了。你就是你,扮成别人即便再像也不是。”

“像不像试试才知道。道长稍待,变化的时候你不准偷看。”

一股黑雾将镜清遮住,不一会黑雾又散了。

“道长,你看我扮的像么。”熟悉而又多年未闻的声音在于游耳边响起,似乎是从过去而来。不由自主地转身去看,镜清身形小了不少,变成了方玲的样子。镜清十几年帮方玲沐浴,对她的身形早已了如指掌。而且一改平时的媚态,变得像是邻家小姑娘一样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声音。”

“这几年跟你的李姐姐接触,知道了很多事情。”

“称呼不对。”

“嗯,于哥哥。头发也不一样,这个我无能为力。除非我从身体里出来化成方玲,才能有完全一样的头发。”

于游听见这称呼,许多场景立即浮现在脑海中。闭眼沉思许久之后,于游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揽住肩膀让她靠在怀中。于游道:“我知道,你没有十分必要就不用出来。你能多喊我几遍么。”

镜清在他耳边低语几声继续道:“咱们来说话吧,单纯喊多没意思。道……于哥哥,我们什么时间搬家。”

“明天就走。这益都县我问过诸多房牙,并没有合适的房子。所以我去了乌水县,那里恰巧有,要一千二百多两银子,定钱我已经交了。而且地价便宜,一两银子一亩。到那之后我要把周围的地也买了。只是乌水县热闹街道少一些,你觉得如何。”

“于哥哥去哪,我就去哪。那这个房子怎么办,起初跟着你就是住在这里,过了十几年还不舍得了。”

“明日我要去写房契,白天不能睡了。你们清晨早起收拾,等我回来了就搬过去。郭掌柜一直想把家里人接到这来住,这个房子就便宜些卖给他。”

“那,我以后在家就用方玲的面容吧。”

“之后我们出门时都要换一副陌生面孔,但在家里可以保持原貌。你平时也不必变成方玲,你不是她的替代物。”

“都依道长,只要你高兴就好。”说完话,镜清嘴唇朝着于游嘴唇靠近。于游见此摇头:“方玲从不会这样做。你安分些,早些睡吧。我要想些事情。”

镜清闻言只得罢了,见于游平躺也没闲着,头枕着他,故意以手作笔在于游身上写字等着他来阻止。果然于游将她手捉住,免得影响自己。镜清拇指轻抚于游的手,心中欢喜。

一炷香时间后,于游抽出手臂伸出右手,上面浮现一丝黑气;又伸出左手,一层金光浮在表面。紧接着一声闷哼从于游喉中发出,金光将黑气驱散,自己也消失。镜清闻声抬头睁眼,轻揉他的胸口道:“道长你在做什么,你别想不开啊。”

“我只是试试,没有想不开。”

“就算金光和黑气都是出自己身,也是势同水火,不能共存的,。你刚才应该先问问我,就不会受伤了。”

“你早点睡,不打搅我就很好了。”于游左手又浮现白光和黑气各成无眼阳鱼与阴鱼,互相靠近在前方拼成了一个类似太极的图案。

“我哪有打搅你,每日日间都要修行,夜间很快就睡了。每日最多一个时辰说话,大多时候你还不理我。其实是你避着我才会这样觉得,我也是个人,也需要人说话陪着。若我真要打搅你,你就别想再修行了,从早到晚心里想的全是我。道长,你把它们放在一起有什么用。”

于游不在这上面纠缠,左右手又浮现黑白圆落在阳鱼阴鱼眼处:“画龙还要点睛,阴阳鱼无眼有形无实。我需要把鱼眼填上。”

“道长,还是没看出有什么用。”

“我是第一次这样做,你和我一起参详。你仔细看,它在缓缓向右转动。”

镜清看了一会才道:“确实是在动,至少要一日才能转一圈,不过即便用来计时也太慢了。”

于游心中催动,太极图案面向窗口,几枚飞针从鱼眼处射出落在外面。转动渐快,更多的飞针从鱼眼处射出。听到外面传来啵啵啵的声音,是飞针纷纷刺入了楼下泥土中。

“道长,地面的砖石被刺了一些小孔。看样子足够刺穿一个人了,似乎比道长直接用出的飞针威力大。”

“这些飞针是缩小的飞剑,从阴阳鱼眼中出来时速度更快也是转动的,所以威力大。”于游伸手又拼出一个太极图案,让两个图案面对。转动间,射出的飞针到达对面融入进图案中。于游沉思片刻,将两个图案收了,又在手中出现一个球,表面有太极的图案流转不定。输入法力到球中,让它变到铜盆大小,密密麻麻的飞针从球表面射向中间,到达对面再化为法力融入球中,片刻后再形成飞针。

“若是有足够法力,人被困在里面,时间久了也必定会被磨没。今天先试这些,在屋中施展不开。”于游收了球对镜清说道。

“道长,我也试试。”说罢镜清手上也浮现一个太极图案,转动时却没有飞针射出。

“道长,怎么不行啊。”

“你没学灵气化剑的方法。”

“是不是还不打算教我。”

“不教,免得你对付我。而且还要耗费时间,耽误修行。天不早了,你快睡觉。”

“好吧。”虽然答应了,但听出来镜清不大愿意,一大团黑气落在于游身上,分散在四处变成一只只蚂蚁,有的还爬进衣服内。

于游伸手捉出一只道:“你想做什么。”

“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痒。”

“你不折腾我不行么。”

“不折腾你折腾谁啊,我睡不着还没事做。你还不和我多说会话,让你教我你又不教。”

“你越折腾越睡不着。快停下,我是脚底怕痒。”

“原来如此。”镜清听见反而兴起,那些蚂蚁朝着于游脚底汇集而去,于游想起身,就觉得四肢被束缚在床上。有数只蚂蚁爬到了脚底,于游强忍住笑又不想和她翻脸,更不可能和她打闹,只得让身上浮现光罩,将黑气所化蚂蚁隔在外面。镜清见达不成愿才将蚂蚁们收了。

“玩够了就快睡觉。”

“嗯。”镜清去拉于游,于游反而背过身去,将旁边蜡烛熄了。

“道长,昨晚上你答应了的。”

“我哪答应了,你还敢提昨晚的事。”

“你心里答应了,不然昨晚上道长就不会那样。”见于游又不说话,镜清锤了他后背好几下也没获得什么回应。镜清眼睛转了几转,又开口说道:“道长,既然明天有事,那今晚就给我输法力吧,这样你晚上休息好,明天就不耽误了。”

“我以前也想过,但是觉得你不愿意,不一定又做出什么麻烦事来就没说。那以后每隔几日我就用一次法力。”

“我愿意,不过你不准睡在长凳上。”镜清将被子放在一边,靠上去将一只手递给他。或许是平时一直睡不好,于游这次睡得很沉。等于游睡着了,镜清身上飘出黑气托着于游转过身来。镜清伸手接住滚过来的于游,将他揽在怀里。

……

翌日于游醒来,看到怀里的镜清,近在咫尺的容貌已从方玲的样子恢复。起身时镜清缠在他身上不让走,耽搁了一盏茶时间才被放开。房子半卖半送的收三十两给了郭掌柜,午时回来带着镜清搬到乌水县。几十里一盏茶就至,上门时镜清看到门前挂着一块牌匾,上写孟宅两个大字。前房主盖这院子还没住就因故出手,以前从未出现在此地。于是于游谎称自己姓孟,或许也能掩人耳目。为了避税,也免得官吏刁难多些花费供奉,如同以前一样,于游和前房主是私下买卖没有报官。前任房主的几个仆人已将打包装箱的东西搬走,专门留在此地等着于游的。于游送走他们,带着镜清四处看。这宅院中盖了一小片几十间房子,房子前还有一大片空地,再往前有墙砌起来和园子隔开。镜清在各个房子中穿梭,于游则把树杈埋在空地中浇上水,再把精怪放出,让他们在空地上扎根,顺便看着树杈。镜清看完了房子,又拽着于游去园子中看了一遍。园子中有一片池塘,周围也零星栽着几棵树。镜清觉得院中空旷,便带着于游出门,四处采买树苗花草让人送到孟宅。镜清旁边的于游变成了一个俊俏公子模样,三十多岁,如房契上所写化名孟远。而镜明则成了他的女儿,化名山亭,看去只有十六七岁,此时正在家中帮他们打扫铺床。将附近街道逛了一遍,两人才回到园中。一起栽了一些树木,而空地处只有一棵梧桐。石臼中水浇下去,花草树木纷纷开出了花朵。一时花团锦簇,好不喜人。孟宅四周无邻,北面不远是河,南临宽阔大道,东西边各是一条路。饭后镜清跟着于游在院子周围走了一圈,每走一段就有一缕黑气从镜清身上飘到墙内。

院子北墙不远处两人正顺着乌水河岸走,此时四周静谧无人,偶尔有几声虫鸣,镜清又一次去拉于游的手被他挣脱开。走了几步,镜清突然假装歪倒顺势将于游一推,然后自己去拉就要也随着他滚入河中。于游伸手抓住她扔上岸,自己则跌入了深水中。镜清等了一会,见于游还不上来,对着河面喊道:“道长,你就算是不会游泳,也不至于淹死,你快上来。”

又等了一会,见无人响应。镜清脱去鞋子,站在浅水处喊:“道长,你去哪了?再不上来,我就下去找你去了。”镜清往前一跳就要扎到河里去,却被托在半空,然后慢慢飞回到岸上。水面上飘起十几个水球算是回应她,陆陆续续又有一些水球飘起,每个水球中都有一条鱼。见于游一步步从水中走出,镜清向前一步扑向他道:“道长,你干嘛吓我,这么久不上来。”

“你将我推下去,我见河水清澈顺便洗洗,再捉几条鱼带回去放进池塘里。”

“刚才我是要不小心摔倒了,不是故意推你。”

“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想故意和我一起跌入水中。你这次想做什么。”

“既然你知道我是故意的,就知道我想什么了。我就是想做这个。”趁于游不备,镜清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一把将镜清推开,于游道:“你真的是富家小姐么,你看看你做的事哪里像。”

“那我像什么人。”

“像青楼里的姑娘。”

“呸!两百多年由不得我的日子过去,我早就不是那个衣来伸手的姑娘了。我只对你如此,你却这样想。”见于游误会自己,镜清捶了他胸口好几下。

“就算如此,你再这样,我就……”

“就怎么样?”

于游看镜清一点也不怕自己,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懊恼道:“你再这样,过些年我就把你赶走。回去!”旁边水球汇集成一个随着于游走,镜清穿鞋跟上,而对于游说的赶自己走并不放在心上。于游穿墙而过进入院子,镜清却不会而被阻在外面。墙内飘出一张光符落在镜清身上,里面还伸出一只手来。镜清握住那手被拉进了里面,看到于游正松开自己,转身向里面走。大半的鱼落进了池塘中,有一条怀孕的母鱼被镜清泡在石臼中。等了一盏茶时间也没见小鱼出来,镜清失望的将它扔进池塘中。于游发现自己的东西都在镜清选定的房间中,那意思很明显是和她一起住。于游自然不肯,将自己的东西搬到隔壁。再回去时看到镜清正躺在床上朝自己笑着,于游心中打鼓,还好镜清没有多做什么。

连着两三天的午后,于游和镜清都在忙着买树种树,包括院外空地也种了一些。第三天,两人买了些树正在往回走,拐过街角前面走过来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经过旁边时听见小女孩道:“爷爷,我们先不回家,去河边玩吧。”

“只能玩半个时辰,多了不行。”听见爷爷这话,女孩先跑在前面,让他快点。

从他们旁边经过后两人停下对视一眼看向这老少两人的背影。

“是他吧。”

“道长,就是那老人,魂魄的感觉一样。”

“一个老人三年前在益都消失,孩子也再没见过。现在在几百里外遇到,这个孩子比原来那个还矮一些,原来那个孩子去哪了。”

“或许是老人在这边有其他儿子,原来那个孩子长大了,又来这照顾这个小的。”

“这老人本应该已经死了,现在看去比以前生机要强。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许有什么增加生机的法子,道长你不也会么。”

“也可能是什么邪术,害人延长了生命。”

“道长,你怀疑他把女孩杀了。但他看上去还是个老人,若是会邪术何不把自己变得更年轻。”

“或许是无能为力,或许是怕被发现。不管如何,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一缕黑气从于游身体中出来向前飘着,没入不远处女孩体内。旁边老人并没有察觉,依然带着孙女向前走。

“先回去做自己的事,晚上再去看看。”见镜清又想去拉自己手,于游当先迈步回家。

……

天黑后,于游感应着小女孩身体中黑气,朝着西边走了一里多停在一个小院子斜上方。屋内漆黑一片,向下看了几个呼吸,于游才收回目光。

“道长,怎么样。”

“宅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人,已经睡了。”

“那咱们要将那老人捉住么。”

“现在没有证据,等他出手的时候再来。既然出来了,今晚顺便先去家里看看,好久没回去了。”身下小舟方向一转顺着乌水向南而去。须臾就至,一个几岁男孩随着张叔在他家睡着,而于游弟弟和一个女子睡在于游家正屋,于游住的那间则空着无人。旁边传来镜清声音:“道长,你弟弟孩子都好几岁了,再看看你,我拉下手都不行。有什么大不了的,夜间你每日都握着。”

“夜间只是因为你手冷。我不喜欢孩子,以后也不打算有孩子。”

听见这话镜清一呆,随即又恢复正常道:“我现在手也开始凉了。”然后就握住了他的手。

“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我也去,自己在这多没意思。”

小舟落下去,两人走到地上。于游带着镜清无声无息的穿墙而过,来到自己自小睡的房间。摆设依然像以前一样,但是床上没有被褥,露出床上的竹条,也沾了一些灰尘。于游伸手一抚,屋中灰尘飘起聚集在一处,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小土球,被于游仍在墙角。坐在床上,身下竹条虽然硌身子但也不在意。于游轻抚床头上一些痕迹,有自己用铁器砸出来的,也有牙齿咬出来的。

“道长,你要是不想走,就多待一会,不着急回去。睡在这里也行。”镜清坐在于游旁边,握住他的手。

“待一会就走,你小声点,别把我弟弟和弟媳吵醒了。”

“这床硌人,比你还硌人。”镜清刚坐一会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向窗外看去。

于游靠在床上,抬头看着屋顶上的房梁和茎秆。过一会起身扫视屋中一眼道:“走吧,再去坟前看看。”

飞到小庙旁坟前,于游看到静姝父母被挖走,原地用土填平。于游将周围藤蔓杂草切断移走,也没有多待就回到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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