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居民在黄昏之前就解决了晚饭,天黑时便早早歇下,一片漆黑之中,花灯齐放的学校礼堂和公署府显得无比惹眼,
裕安一直不太怎么习惯斛城和郦城的生活作息,在隋城,夜晚如同白昼,大街小巷,古老的汴梁城,无定河的堤岸上,他常常会买上一份牡丹饼,边走边吃,感受人间百态。
新和倒是没什么,从他有记忆起,斛城的宵禁从未停止过,只有每逢佳节或者是皇帝大赦天下时,礼花鞭炮声才会响彻云霄。
木德月笙倚着栏杆,眼底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像是经历了太多,良久才说:“陈绍,你都到半截入土的年纪了,怎么还出来帮原祥那个家伙做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你倒是收拾的心甘情愿。”
“为国家效力自当尽忠尽职。”陈绍说。
“呵,都说年纪越大脸皮越厚,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要是能学得半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雁字回时楼被烧得干净。”
“木德小姐果然还是因为这件事对zongtong心怀芥蒂,木德,你要明白,此事并非zongtong所为,他……”
“哦?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把消息放出来?是心虚了吗?你也不必替他说话装好人,二十二条人命被活活烧死,身为政府官员,你们却在一旁为‘派谁去灭火?灭火后给多少钱?……’互相推卸责任,看了都让人贻笑大方。”木德月笙无情地打断他,她来这里可不是和陈绍诿过:“本来就不应该对你们抱有太大期望,就像这次“桃妖案”,斛城政府行政效率真是一点都不会给人惊喜。”
“这个……桃妖案一事,其实我们一直有在做调查。”
“嗯,调查,我相信你们真的在调查,但也只是调查。”
哈哈哈哈……
新和一直在在憋笑,他为什么以前从没发现木德月笙阴阳怪气的本事这么厉害呢。
陈绍一时语塞,只能说:“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查出了点门路,只是……zongtong的心思不是我一个下属可以揣摩的,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敢动。”
陈绍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木德月笙指着新和说:“但是我可以,如果我想的话,我甚至可以给他一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想要我帮忙,条件很简单,看到这位你的小友吗?你帮他找个人。”
被突然点到名的新和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立马说道:“其实这个人不仅对我很重要,对桃花案一事也很重要,找到他,说不定理清大部分线索。”
陈绍心中万般思绪闪过,在他看来,这少年脸颊,耳后,手背都有着深浅不一的裂痕,开得正盛的桃花死死扎根在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怎么看解决孤鸿身上的问题都应该是最迫切的,他都想好怎么利用这件事,没想到木德月笙却说了另一件……
陈绍按下心中阴暗想法,颇具大度地说:“对案情有利的人证我自然不会放过,那几位不如一会儿去我府里坐坐,顺道陈述一下那人的音容相貌?”
“啊,不了,我们今晚还没有吃饭,一会下馆子去,没时间,明天我修书一封,在信里告诉你那个人的具体信息,不必担心,要相信年度畅销作家的文笔和报价几百万画家的功底。”
……
窗外,四方云扰,闷雷低沉。
燕十六全神贯注地盯着铜锅,水面上浮着白菊瓣。在他的面前的桌子上,是一盘切的极薄的花鲢鱼,一盘肥瘦相间的羊肉,一盘店家自制的卤水豆腐。
燕十六正在吃火锅,现在,这个包厢内只有他一人。
他在海上颠簸了两天两宿,脚一沾地便来了此处。
远离家乡多年,这处馆子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到熟悉氛围的地方了。
然而一个人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就在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泡的时候,他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十六,这么早就来了!让你久等啦。”木德月笙掀开帘子,看到火锅“嘟嘟”冒气,白雾挡住燕十六的脸,于是木德月笙走进,将鱼片、羊肉和豆腐纷纷倒下去:“待会我让店家再上几盘肉,再来盘毛肚和蔬菜,多吃点,反正我请客。”
少女的出现,为昏暗的房间带来一丝光亮,燕十六将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火锅上移开:“是好久不……诶?你怎么头发换了个色?”
“剧情需要,用了小法术把白的染成黑的。”
“换色也很好看,你原先皮肤就白,头发还是白的,太阳再一照,简直是人间移动发光体,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每次你见到我都眯着眼睛,我还以为我讲的无聊笑话有催睡作用呢。”木德月笙捧腹大笑。
“论无聊那可比不上裕安,锯嘴的闷葫芦说的就是他。”
“当着人家的面说坏话可不好呀。”木德月笙说。
坐在左侧的裕安嘴角微微勾起。
木德月笙扯住右侧的新和,将他介绍给燕十六:“两位,认识一下。
新和,笔名‘孤鸿’,是我的得力助手。
穗洲十三行安庆行,商名燕十六。”
“久仰大名,在下孤鸿,木德经常和我提起您,年纪轻轻却能掌控穗洲最多的销画渠道,想来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今日一见,还要感谢您不厌其烦,一直帮我和木德销售新书,未来也希望能有更多的合作,请多指教。”
燕十六摆手:“泛泛之辈,能走到今天,运气好而已。您的画可是千金难求,能够委托我卖掉,那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两人以茶做酒,碰杯相识。
由于鱼片和羊肉切的极薄,谈话间就浮了上来,各人先拿公筷夹到碗里,才继续说。
“不知道木德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是新书已经写完了?需要再次合作吗?”燕十六问。
木德月笙说:“《云合之上》早就写完了,校正修订也在路上,唯一需要担忧的是——负责书皮绘画,内容插画的人却出了问题。”
新和无奈的举起手,露出为难的笑容,其实他感觉他真的没有问题,身体没有不适,灵魂没有受损,但是在木德月笙和裕安的一直坚持下,他只能作罢,乖乖听话。
燕十六定睛观察后,又转头看向裕安:“连摘星塔的首席医师都解决不了吗?”
裕安摇头:“我试过,但受医疗条件所限,能做到的微乎其微,我有想过将他带会隋城治疗,可是……
况且此事牵扯到神明,江南的神明还是在江南解决比较好。”
木德月笙说:“你见多识广,广结善缘,这件事情找你最为合适。
当然,报酬该有的一样不落。”
“这么说多生分,帮你做事我心甘情愿,只是这件事确实棘手,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病,我明日就与医师朋友联系,很快就能到达。”
木德月笙说:“不不不,不是医师的事,是想问你有关神明的事,桃花这事我自有主张。”
“?神明?那可不是想遇见就能遇见的,说来听听?说不定我真的见过。”燕十六来了兴趣。
新和向燕十六详细地描述了思无邪的外貌,听得燕十六一直沉默。
“能佐证祂身份的特征太少了……金瞳……金瞳,诶!祂瞳孔是竖着的吗?向猫或蛇那样?”
新和努力回想:“生气的时候相当明显。”
“只是生气?而不是在夜晚就会变成竖瞳?这么说来,我好像见过此等神明。
你们知道,穗洲临海而生,大大小小的贸易都要经过河路与海道,穗洲商人会在开船前向河神供上祭品,以保佑路途顺风顺意,而这所谓的河神就是传说中的——龙王。”说到这里,燕十六也是倍感震惊,孤鸿怎么会和龙族这种存在扯上关系?
裕安和新和也是一样,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木德月笙反而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兴致勃勃地说:“龙王吗?传说东海之外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潜龙在渊,潜得便是这个海渊,他们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如若那少年真是龙族,我的小说将来又会填上精彩的一笔了。”
“我也不能确定,在海上航行时,我曾远远见过,但大多数都在雷雨交加,风卷怒号时,看不真切,我自己都不确定那是否是龙王,更别提寻找他们,难上加难。”燕十六说道。
这话听了让人不免有些泄气。
“我记得有人和我说龙族作为此界至高创世神,实际统治者,井、湖、河、海,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他们,这还不好找吗?”木德月笙说。
“我行商十几年从未听过有人真的、亲眼见过龙神。”
“那如果有信物呢?或者是与神有关的物件。”说着,裕安把新和放在他空间里的“旧符”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