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子在一旁正忙着吞咽吃食,她比宇文觉更加不关心,但听得宇文觉问她,只是自顾自含糊答道:“嗯,嗯。”
宇文觉说着朝四下望了望,发现没看见林长寻,便问道:“师妹,抚霜道人呢?”
叁子边吃边说道:“你去追刘辛的时候,听说他和那个镜竹苑的颜小文好上了,商量着要成亲,两人便一同回了岑阳出云观,说是去找抚霜道人的父亲林流亭省亲去了。”
宇文觉噗嗤一笑,一大口酒饮下去,道:“好家伙,他倒是因祸得福,要不咱们别走了,多待两天准备吃喜酒吧?”
叁子被他这样一说,本来吃喝地正开心,没忍住也跟着扑哧一笑,边笑边说:“好啊好啊”,但她嘴里嚼得半碎的熟肉连带没喝下的酒一起喷了出来,宇文觉见状眉头顿时一皱,顺势一抬手拍了叁子的头一下,叁子这下更没忍住,直接“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原本大殿之上席间正觥筹交错,如此一来反倒将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过来了。
叁子讪讪一笑,漓禾的目光凌厉,宇文觉赶忙低下了头,眼光闪烁之间,又正巧对上了对面坐着的林怀苒,林怀苒笑意盈盈,手里拿着一个小酒盅,轻轻地晃着,脖子稍稍一缩,然后一抬口,将酒盅中的酒饮尽了,饮罢仍笑着看着宇文觉。
“师姐怎地也学会饮酒了?莫不是跟墨道人学的吧。”宇文觉暗自胡思乱想着。
宇文觉感到众人都看着他,不得不忙尴尬一咳,道:“诸位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师妹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礼数,宇文觉代罚一杯,不周之处还望道宫海涵。”
宇文觉说罢,仰头就是一大杯,喝得也足够快,一杯下去,就竟然有些呛喉,饮罢又撞上了苒道人的目光,宇文觉的脸颊竟然已经微微泛红。
众人哈哈一笑,已经将这件事甩在脑后了。宇文觉兀自斟酒,叁子一把躲过酒壶,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道:“哟,师兄,今儿这么能喝?”
宇文觉被夺走酒壶,一脸不悦,又反手从叁子手里夺回,道:“别管。”
叁子道:“这‘梅花盏’比不得咱们君山的‘落花逢’和‘洛神醉’,尝起来也没那么好喝嘛。”
宇文觉闻言,又是满脸的不悦,还不待张口,漓禾便笑着插嘴道:“因为玄凌道宫这帮道士崇尚清修乃至辟谷,多数时候饿不食肉,渴不饮酒,故而这玄凌山也难见什么好酒。这‘梅花盏’已经算是玄凌山的精酿了。”
听到“梅花盏”三字,宇文觉心头猛地一颤,忘记了饮酒,抬头问道:“师父,你也晓得这‘梅花盏’?”
漓禾摆摆手,道:“怎地不晓得,世间奇事,不过多与那些‘奇人’有关罢了。玄凌山虽门风清健质朴,却也不乏爱酒之辈。据说当年的不遇道人李不予,也就那是颀山老祖的大弟子、当今叶掌门的师兄,是一个嗜酒成性的狂道,一直以来都是偷偷下山买酒喝,后来觉得实在不方便,便索性在后山种了一小片梅花林,用自己的方法酿酒,并掺进了玄凌山的梅花,才有了这梅花盏。后来李不予出走,叶平生为了纪念自己的这位师兄,便公开了这一酿酒法,作为玄凌山一带的特产了。对了,那位不遇道人,也正是方瑾墨的师父。”
说完最后一句,漓禾意味深长地看了宇文觉一眼。
宇文觉听完师父的一番讲述,也便忽然恍悟了些什么。要说这酒,其实在场的众人中,即便许多人都是玄凌道宫的人,但是比他更为熟悉这酒的味道的,恐怕屈指可数。
宇文觉默默饮酒,叁子也不敢打扰,没想到愈饮愈快,酒气无法充分化解,反而开始醉了。
酒宴清雅,虽有丝竹但多为道家幽玄之音,亦绝无王侯相府般的舞女在阶下歌舞助兴的阵仗,故而酒过三巡后仿佛少了什么。这时殿中忽然站起来一清俊男子,亦是玄凌道宫人,应是不知哪位道长坐下的弟子,言道:“我玄凌山虽遗世自全,然而今日来的贵客,王丐、醉霜天都是丐帮头脸人物,也都在江湖上闯荡的久了,最为知悉市井事,恐几位觉得久坐无味,不如晚辈来为诸位前辈舞剑如何?”
“灵海,休得胡闹,你那点剑术,安敢在此班门弄斧?”少年已经踱步走上前来,正对着叶平生鞠躬,其左侧的一位男子低声训道。
这人正是当世玄凌道宫符箓派首尊延清道人,而这位站出来要扬言舞剑的,正是他的弟子,灵海道人,行灵海。
叶平生眼睛微闭,又只见被胡须盖住的嘴唇似是动了动,道:“也好,去吧。”
延清道人见徒弟得到了掌门应允,便不再说话。行灵海见状心头大喜,直起身子,往后一转,不由自主地一甩道袍,满脸尽是得意。虽说延清道人眼神略凶,他却毫不在意,单手提剑,身正影直,端端躬下身子道:“诸位同门、贵客,见笑了!”
言罢单手负剑于背后,脚下一踏,便从道台上飞起,身上黑白道袍随之鼓动,行灵海眼光盯着前方,稳稳地落在了大殿正中央,这一个起身,便足见其基本功之扎实。
行灵海起势已经做足,二话不说,便开始舞剑,霎时间整个大殿为刀光剑影所笼罩,行灵海之剑剑光明朗,一招一式之间不见杀机,而只是行灵海的潇洒飘逸,卓尔不群,席上的诸位玄凌道宫的道长无不鼓掌叫好,这些人都与延清道人交好,不敢拂延清道人的意。不仅如此,就连一旁的漓禾也便跟着鼓掌,叁子也痴痴地鼓着掌双眼放光。
宇文觉早已酩酊,根本懒得抬头看他,含糊说道:“早就猜到,什么舞剑助兴,还不是来给我丐帮下马威来了,哼,就,就你们这帮臭道士会舞剑?”
漓禾本在鼓掌,闻言道:“觉儿……”
她顿了顿,复又说道:“说来此次大战,一向为道宗魁首、江湖大派的玄凌道宫风头实大为遭挫,甚至还需借助外人之力来平息此次风波,对玄凌道宫来说着实损伤了其威名,这舞剑,一来是为玄凌山自己人打气,一来也难免有立威之心吧。”
“还是师父明白。问谁谁听过以往玄凌山有过让符箓派舞剑的举止吗?都知道符箓派专精符箓,派这么一个小子来舞剑,我看还不如让抚霜道人上呢!”宇文觉依然满是不满,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胡话,一边喝着自己的闷酒。
不过宇文觉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何以突然发闷,兴致蓦地就不甚高了。
“别说抚霜道人目下不在,在的话也怕是身体还未调养好……咦,师兄,你,你,你看那灵海道人!”叁子猛晃着宇文觉,惊讶说道。
“怎地,怎地?”宇文觉被这样一晃,半睡半醒的他顿时清醒了过来,抬头一看,竟赫然看见那灵海道人竟舞着舞着时时流连在墨道人和苒道人身边,宇文觉坐直了身子定睛,那行灵海竟然直接将身子弯下,反手用剑尖托起了墨道人的酒壶,给墨道人斟满了酒。
行灵海斟酒罢,眼光却一直流转在苒道人身前,道:“墨师叔、苒师妹常年不在道宫之中,甫一归来便恰逢道宫逢此大难,都没来得及给两位洗尘,小辈在此代符箓派给两位赔不是,但祝师叔早日证得弦望剑道,师妹,玉颜当如天道恒常、不灭不衰。”
苒道人扑哧一笑,道:“师兄夸人,还真是与常人不同。”
而另一边,宇文觉简直怒不可遏,酒劲窜了上来,低声骂了一句,倏地站了起来。
宇文觉这一站实在突兀,顿时将殿中诸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就连在殿中舞剑的行灵海也停了下来。
宇文觉饮酒又快又多,已然醉了,他身形不稳,满身酒气,双脸通红,却嘴角略微挑起,歪着头看着行灵海,甚是无礼,一只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一把甩开不断拽他袖子的叁子,左摇右摆地就越过他面前的桌案,走上了殿中央。
漓禾见宇文觉这副样子,不知怎地压根儿没有吭声,叁子已经被宇文觉惊傻了。
在坐的众人谁也猜不透宇文觉用意,宇文觉醉醺醺地站在大殿中央,腰身一弯,便将那酒壶的壶嘴倒悬,一口气喝光了酒壶中所有的酒,然后将酒壶随后一扔,道:“光看舞剑有什么意思,不如晚……晚辈,也给大家舞一下棍棒,棍剑……棍剑双舞,岂不是更为助兴?”
“这……”
“已经醉成了这样……”
众人顿时议论连连,都觉得宇文觉现在不过是酒后狂言罢了,已经这副醉态了还如何舞弄刀棍,没想到行灵海竟上前一步,拱手道:“灵海也觉得此举甚妙。”
“灵海,休得得寸进尺!”此言一出,立即被延清道人喝退了。
宇文觉虽然喝醉,但仍不经意间回头看了漓禾一眼,漓禾微微点头,道:“叶掌门,酩酊失神是我丐帮弟子最好的境界,小辈猖狂,就让他在这玄凌山上讨教一番吧。”
玄凌道宫的道士们听闻此言,顿时又议论起来,其中有人低声道:“小辈不识抬举吧,没想到这丐帮长老也如此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