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如此思虑着,叶平生自然也不例外,如今玄凌道宫正逢多事之秋,若不早作决断,日后又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出来,反是虱子多了不咬人,叶平生心头一横,道:“师弟有什么话,尽管一一说出来吧。”
既然方才守山的道士入殿,叶平生已经说了并不避嫌,此时再将丐帮几人驱赶出去,未免显得玄凌道宫太过小器不能容人了,叶平生向来爱惜道宫名声和自己脸面,决计不会如此。
彰禄道人眼光飘忽不定,看了漓禾几人几眼,抱拳道:“那就恕贫道失礼啦。漓长老应当知晓,当初落日崖之战,贫道曾与贵帮前帮主吴歌有过数面之缘,并与他一同营救过贵帮殷天笑殷帮主。”
原来当初落日崖之战,殷天笑年龄尚小,也正是初出茅庐的年纪,不过由于其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早早便被丐帮帮主吴歌定为接班人。吴歌一生并无子嗣,更是将殷天笑收为义子。落日崖之战时,丐帮也曾参战,殷天笑便是失手被法天宗生擒,也正是这一节彻底惹怒吴歌,致使吴歌动了杀心,杀了法天宗副掌门郑不准。
漓禾见彰禄道人发话,心头颤了颤,还是抱拳躬身道:“晚辈自然记得。前辈没齿之恩,晚辈代帮主谢过了!”
彰禄道人摇摇手中羽扇,刚忙将漓禾扶将起来,道:“不敢不敢,漓长老客气啦。既然如此,贫道也就不再吞吞吐吐了。就在方才我检验这小道童的间隙,我顺势把摸了他的脉象,虽说人死脉停,可是这道童左臂上的筋脉,竟被分成了五段!”
众人闻言大惊,彰禄道人则眼光直直盯着漓禾,道:“五段段段皆留有真气,真气封住了脉门,致使血液不通,内力不流,此种掌法我只在一人身上见过,那便是贵帮前帮主,君山醉翁吴歌的降龙十八掌,‘缩龙成寸’式!”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异常,就连一沉稳的漓禾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漓禾上前一步,先向彰禄道人施了礼,因为彰禄道人毕竟是他的长辈。彰禄道人回了礼,漓禾方才说道:“前辈,降龙十八掌乃是本门绝学,此掌法非本帮帮主不传,这可玩笑不得,若是此人会降龙十八掌,那就必然是本帮帮主,而殷帮主已经返回总舵,近日来一直坐镇君山,并不曾动身前往岑阳,何以会在岑阳现有丐帮降龙掌的掌劲?恕漓某无礼,前辈莫不是误会了吧?”
漓禾说至后面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火气。只因她知晓帮主殷天笑一生光明磊落,日前为了丐帮与玄凌道宫之间的关系,特地不带一兵一卒前来玄凌山,且仗义出手助玄凌山免去官兵围剿之难,几日来为了两派之事已然焦头烂额。如今事态终于渐渐平息,却又引来这样一桩恶事。如今丐帮在玄凌山一让再让,已经尽仁尽义了,却还被怀疑,故此她的语气已经有些刚强了。
叶平生瞧出漓禾脸色骤然转阴,忙打圆场道:“师叔慎言!”说着向彰禄道人作了一揖,又说向漓禾说道:“漓长老勿怪!或许只是这凶徒偶然间习得了某种功夫,这种功夫与降龙掌的‘缩龙成寸’相似也未可知。漓长老宽心吧!”
叶平生话已至此,殿中气氛方才缓和些许,虽然仍然有些道士并不愿掌门如此软懦,却也不敢张口。漓禾见叶平生已经亲自圆场,便也消了气,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不过此事既然事关丐帮,无论是否是本门的‘缩龙成寸’的掌劲,总之此事已然牵扯到我丐帮头上,且腓教既然死而复苏,于中原武林大有危害,我丐帮不能坐视不管,因此此事无论贵派如何视之,敝帮无论如何都将要派人前去一探究竟了。”
漓禾说此话时,她身后站着的叁子见状暗喜,拉了拉宇文觉的衣袖,朝宇文觉扬了扬小花脸,低声道:“有戏有戏。”
宇文觉把袖子一挣,道:“这次你不许去给我添乱!我这就求师父。”
叁子撅了噘嘴,道:“你尽管去求好了!师父早就答应了我们要我们一起下山历事,互相搀扶,怎地就许你一人看这大好河山了?”
宇文觉闻言顿时哭笑不得,道:“师妹你真当此行是游山玩水啦?岑阳之事如今看来凶险得很,此行一个疏忽便有可能性命不保!”
叁子正欲出言顶撞,两人身前的漓禾已然尽数听在耳朵里,漓禾回头道:“觉儿说得不错。不过此事事发突然,本帮非得有人去不可,不知帮主如何定夺?”
此时玄凌派一边也正在商讨对策,两边并无暇再互相猜忌,此时漓禾眉头紧皱。宇文觉见状,道:“师父可有什么疑虑?”
漓禾摆了摆手道:“无事,无事,只是想起一些本帮的杂务来。”顿了顿,又道:“此事确实不可小觑。岑阳远在南尚,需越过纵南山,君山总舵离此处得有数千里,来不及从总舵抽调好手了。觉儿入丐帮早,自幼跟随在殷帮主身边,虽不曾亲自学过,但对降龙掌力极为熟悉。另外,你轻功也不错,脚程也快,依我看,你现下就得立即动身,提一匹快马,在七天之内务必赶到岑阳出云观。”
宇文觉闻言,当即抱拳道:“是!”说罢就要动身,这时叁子自然不乐意了,在漓禾身边吵闹道:“若此事如此攸关,师父你怎么不亲自前去啊,抑或派遣我和师兄一起呢,我担心师兄一个人出了什么意外。”
漓禾闻言,神态尴尬道:“叁子你别乱说!我话还没说完,你须得快快和我返回君山总舵,到时一有急事你我自当率领丐帮弟子去支援你师兄。因为……”一向直率的漓禾漓禾此时竟有些吞吞吐吐,只是她毕竟行事果决,只是呼吸之间便下定了决定,以极低的声音道:“你们有所不知,咱们丐帮在岑阳尚还有一个分舵,此分舵除了我与殷帮主之外,并无人知晓。”
此言一出,宇文觉师兄妹无不身子一震,虽说丐帮之分舵遍布天下,丐帮弟子也人数众多,却唯独尚国境内,除了旧暇有张成所率领的岁城关流民以外,便再也没有分舵了。尤其是纵南山以西,乃是尚国旧有之地,尚国自长宁十七年望陆泽写成《逐流寇论》以后,境内的江湖势力便一一被灭,当初漓禾早知不好,便及时将尚国境内的一众大小分舵一一撤出,这才免了日后遭受尚国军队屠戮之灾,也免得像地宗一般宗灭人散的下场。而此时遽然闻言尚国境内竟还留有丐帮的分舵,且还是此次事发之地岑阳,这又如何不令两人惊惶呢?
宇文觉轻声道:“怎么在岑阳还有分舵?何人统率?”
漓禾道:“这正是我要叮嘱你的。本帮自长宁十七年后原本就不再在尚国境内设舵,全因往后数年尚国频频对外征战,境内乞丐增多,尚国对境内百姓控制极其严厉,即便是流民也难以逃出尚国。你们知晓,殷帮主本就出身自岑阳,因此听闻此事亦是极其不忍,故此他才在岑阳秘密设有岑阳分舵。此舵只统筹岑阳乞丐事务,暗中帮扶岑阳一带本帮弟子,并不参与任何尚国境内的门派斗争,尤其严禁参与反尚活动。故而因了此舵属实特殊,殷帮主与我商量,将本帮的好手‘笑面僧’派了出去。”
“什么,笑面僧?!”宇文觉和叁子闻言,压低了声音,一同惊道。
“是啊。”漓禾苦笑道,“因此我才要叮嘱觉儿,到了岑阳万事小心,切切不可莽撞行事。方才那道童左臂的掌劲,我早已瞧见了,只是并不想说出横生事端,本想蒙混过关,奈何那彰禄老道眼光实在毒辣,竟还是觉察出来了。不过这也未必就是本帮笑面僧所为,笑面僧在总舵只待过两年不到,且根本不曾见过吴老帮主,怎地会使降龙十八掌?”
“且笑面僧的成名绝技是‘解牛手’,绝不是什么‘挫骨扬灰手’,唯独拈花指这一节比较可疑,故我才要觉儿此时就要速速前往岑阳调查清楚,务要赶在玄凌派之前。倘若不是笑面僧便还好,若当真是本帮笑面僧,你须先想法子护好本帮岑阳分舵,以不被尚国官军发现。待我和总舵高手后面赶来,再将笑面僧捉回总舵便是,否则一旦被玄凌派捷足先登,此事必然又再度闹大,到时惊动尚国官军,我们的岑阳分舵便就功亏一篑啦!”
宇文觉闻言,顿时心里激荡得很,他不曾见过帮里的这位笑面僧,但听闻是本帮屈指可数的几个高手之一,据说早年一直流浪江湖,某年某月忽地便要扬言踏上洛承湖君山,山下弟子拦也拦不住,上山后便要挑战帮内高手,以一套“解牛掌法”硬撼帮内一众八袋、九袋长老,直到帮主殷天笑出手方才用降龙掌将他制伏,日后便归服了本帮。
不过最近几年却蓦地便从总舵消失了,众人还以为这笑面僧脱离了丐帮,并不在乎,只因他原本就不是丐帮的弟子,是半路投身丐帮的,所以帮内众人只当失去了一个顶尖的高手,却并不如何在意,如今当下听闻漓禾亲口说出此人并未脱帮,只是在岑阳帮着本帮执行更为艰巨的任务,不知为何心里竟然起了些敬意。
无论岑阳那杀人的大和尚是不是笑面僧,这位前辈无论如何也值得自己前去拜会拜会。而除此之外,这道童身上所受之伤,兼有腓教“挫骨扬灰手”、少林“拈花指”以及丐帮“降龙掌”,而这些绝学尽皆出自一人之手,天下真的能有人将这些顶尖武学尽皆集于一人之身么?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宇文觉心里想着,却早已心神荡漾得很,全然不在乎此行何其危险了。他径自辞别了师父、师妹,趁着太极大殿上大乱之际,疾速奔下了山,纵马朝西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