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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张口,便如同寺庙中敲打圆磬之声,清泠而又庄穆,一时间整个空地仿佛都静了下来。

林长寻倒吸一口冷气。他认得这个少女,先前他在出云观中醒来,曾经将笑面僧认作少林寺人,醒来以后一怒之下便策马单身闯到了嵩山少林寺,然而他连山门都还未曾叩开,便遇到了这位下山挑水的黑衣少女,被她用挑水杖一杖敲落下少室山,还摔成了重伤。若不是少林寺高僧发现得及时,将他治好送回了玄凌山,林长寻可能便因此丧了命。

饶是如此,林长寻依然不畏不惧,上前应道:“你是何人?此地没有辜玄,遮天手既已亲自前来,竟不肯现身,可还有一丝前辈风范?”

黑裙少女依然眼皮低垂,也不答话,只是兀自幽幽说道:“辜玄何在?”

林长寻见多说无益,便挥剑上前,颜小文在其身后掠阵,叮嘱一声“小心”,却被林长寻一手挣开,怒道:“别碰我!”

颜小文鼻尖一酸,怔怔地缩回了手臂。林长寻哼了一声,便以血海凌霜式杀向顾青灯,顿时间林间弥漫了一股血腥之气,此时的林长寻也已经比早先岁城关之乱时武功有了精进,血海凌霜式使出远不似早先那么费力了,招式的威力也大大增长了许多。宇文觉见状,不知为何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担忧,这种担忧并非是对林长寻,而是对那黑裙少女。

宇文觉费力地拍了拍脑袋,总觉得这位姑娘好生眼熟。

然而就在宇文觉思前想后之时,林长寻已经杀了上去。其实林长寻自知遮天手顾执在此,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顾执的对手。而且眼前这位功力高得邪乎的少女他也不一定能拿得住,然而此时他早已走投无路,若不瞬间出手将这少女制住,他们几人就必无生路可言。

此招不愧为林长寻的杀招,呼吸之间几人所处的空地已经瞬间凛冽如寒冬,数道冰刃直直飞向黑裙少女,同时亦有血红色剑气飞出,少女此时终于将眼眉抬了起来,轻声道:“好剑法。”

林长寻见状连忙后撤,搀起颜小文和宇文觉就要往后跑,谁知那少女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便平白生出两个“卍”字,一股暖暖的黄光顿时就普照了下来,其中一个卍字直接将林长寻的冰封之术破解了去,另一个卍字在少女的周身旋转,由于林长寻的冰封之术尽被破解,因此他那血海凌霜的十九道剑气也一一削弱了许多,林长寻见状不好,连忙回身补了许多剑,少女也没料到林长寻竟然还有余力补充剑气,因此将那十九道剑气消磨干净后,自己一时间并未留有后招,故此一时间竟然有些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大喊:“还不拔剑,更待何时?”

这一声后,少女眼神复又犀利起来,她反身从那印着莲花纹的黑金剑鞘中拔出了她的剑,宇文觉几人无不定睛而看,才发现那剑并非是什么世间数一数二的宝剑,竟然只是一柄削得厚厚的木剑。

还不待宇文觉等人回过神来,只见那少女气势汹汹地提剑而上,剑上赫然泛起黑光,正是内力化气的体现。少女手中的剑俨然不再是一柄木剑了,而成了一把无比锋利的宝剑。她的剑法更是快得出奇,只见她一手握着木剑一手握着剑鞘,两只手同时出招,且都是剑招,只消得两个呼吸,便将林长寻的另外十九道剑气全部破解完毕。

林长寻目瞪口呆,一旁受伤的丁甲也木讷地张张嘴,咽了咽喉头,道:“书离剑,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到书离剑!”

宇文觉几人闻言也都顿住了脚,林长寻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少女终于嫣然一笑,才款款上前低了地身子,微微颔首道:“小女子,鄢州顾氏青灯。”

书离剑。

宇文觉众人虽说只是江湖小辈,然而却对这个名字无比熟悉。师父亦曾对他提起过,当年东剑客石生槐接连战败天下用剑的英雄好汉,意气风华,自以为天下第一之位十拿九稳,然而当他在上京万道柱上以剑气刻下“天下第一剑”时,“剑”字只刻了一半,便被别人生生打断了。将他打断的,不是别人,正是书离剑王书离。

王书离始终没有与枯霜剑客正面交过手,然而仅凭书离剑的一剑化双剑的剑招,便逼停了枯霜剑客,枯霜剑客直叹天外有天,故此便以无上内力将“第一”与半个“剑”字毁去了,唯独剩下了“天下”二字,方才飘摇而去。王书离也没有追,此事也不了了之。而自此以后,书离剑之名便传遍了天下。而书离剑生性低调内敛,在江湖中少有出手,因此见过书离剑的人极少,只有一些大家名门中的弟子才能知晓书离剑的一二密辛。

如今虽然书离剑已然离世,但书离剑的名头仍然不小。怎么会把书离剑的传人给招惹过来了?宇文觉想也想不明白,只得忍着身上的伤,站起来躬身道:“不知道我们怎么得罪了书离剑、遮天手,姑娘为何偏偏要和我们过不去?”

顾青灯双手负于背后,眼皮抬了起来,看了看宇文觉,道:“哟,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干咳。顾青灯吐了吐舌头,改口说道:“你没得罪。”说着用手指了指颜小文,道:“她得罪了。”

宇文觉更是摸不着头脑了,道:“还望姑娘明示。”

顾青灯哼了一声,道:“老头儿,你自己说吧。”

“好吧。”

虚空之中再次传来一声回应,随后一只大手倏然破空而来,一把将颜小文死死攥住,一团黑影站在颜小文背后,嗓音沙哑地说道:“小子,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变换成这副女儿身,又或许还是你们师门的那一套变脸的把戏,老头子我不管,无论你是男是女,你只需偿命即可。”

颜小文骤然被掐住,顿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然而仍然勉力挣扎,费力说道:“小辈……与顾前辈……无冤……无冤……”

顾执攥得她太紧,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顾执怒道:“还说无冤无仇?小子,你的大蔽天手从哪学的?既然你要让老爷子我给你算账,那我便陪你算算。所谓‘诛魔七子’诛灭腓教腓魔宫,原本确也与我无关。可是所谓的七君子,谁不是抱着私心?你师父,那个变把戏的,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变身成别人的模样伤害了我兄弟,将他残害了之后学会了他的‘大蔽天手’。”

“如此这般也就算了,这小人竟在最后还将我那可怜的胞弟枭首,并以此邀功,成了所谓的‘诛魔七子’。如今你那小人师父早已死在了施冲盈手中,却还没有偿还我们顾家的债,既然小子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把‘大蔽天手’用了出来,不把我遮天手放在眼里,既然文易法就你这么一个徒弟,那你就该为我那惨死的兄弟偿命。”

“顾前辈手下留人——”

眼看着颜小文就要被顾执掐死,就在这紧要关头,林中忽然又窜出一个人来,此人音还未至,暗器已经接二连三地飞过来了。顾执看也不看,另一只手随手一挥,一只大手便赫然凝结,那乌黑大手随手一握,顾执原以为大可以全部握住,谁知那人扔出来的不是飞蝗石之类的普通暗器,而是十分昂贵但锋利的透骨钉,其中两枚透骨钉皆被大手拦住,一枚透骨钉竟趁着大手还未完全握住,瞬间便穿过了那大手的指缝,直直冲向顾执,这样一来顾执不得不分神对付这枚透骨钉,因此他只好将颜小文放了下来,回过头去双手猛地往下一按,那枚透骨钉也才失了劲力,碎成了三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此时顾青灯也回过身来,看着远处正在边跑边捡透骨钉的黑色身影,幽幽说道:“朝玉京,你不想活了?”

远处来的那人正是朝玉京。朝玉京以三枚透骨钉逼停顾执后,一边跑一边捡地上的那两枚暗器,全因他手里的这几枚透骨钉是托藏兵谷特地打造的,因此他十分疼惜,不到危急时刻根本舍不得用。不过他虽瞧见顾执将他的透骨钉毁了,却并不敢多说什么。此时听见顾青灯质问,连忙躬身道:“见、见过顾老前辈、随还师姐。”

随还是顾青灯的法号,这一代少林弟子都是“随”字辈。

宇文觉趁机早已贴在朝玉京身边,问道:“你不是烟雨楼的弟子么,怎地入了少林?”

朝玉京低声道:“说来话长。我与她都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只是听听少林高僧讲经而已。”

他一说完就赶忙高声对顾执说道:“前辈,先勿要动怒,晚辈有话要说。”

顾执双手负在背后,双眸暗暗的什么情绪也看不见,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有什么话说?”

一字一句,都透露着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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