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了用的武功不同,招式自然也不同,不过依照武功名字,再看几人出招,便知所谓的“搏兔”、“绝命”、“裂地”皆是舍命杀人的手法,而殷黯本就是一个亡命之徒,故此一时间几人交手,竟有来有回。而每一个回合,皆必有一人某处受伤。殷黯接连以盲竿打中三人肩膀、双肋,乃至戳中了丁甲的腹门,丁甲为此也是吐出一口黑血。
而同样的,殷黯面庞原本就被劈了一刀,此时又被丁己的搏兔爪法抓破下巴,整个脸都成了血淋淋的。丁庚的绝命指法数次点中殷黯的要穴,最后被丁庚舍命点中左手掌心,为此丁庚的后脑吃了殷黯一棍,险些被拍死,而殷黯也因此左手手掌无法再发出掌刃了。
三人愈打愈凶,各自所负的伤也愈来愈重,尤其是殷黯,浑身几乎布满了鲜血,整个人成了一个血人,到最后仅凭最后的力气奄奄一息地支撑在盲竿上,气若游丝,却仍然不肯倒地屈服。
丁甲三人虽说也受了重伤,但皆未伤及要害,除了丁庚有些不支以外,丁甲二人皆有余力。丁甲上前,用大刀指着殷黯的脖颈,断断续续地说道:“如何,殷黯,受死否?”
宇文觉按了按手,心知此时他该要出头了。他握紧了君川棍,正要站起来,谁知夜空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龙啸,硬生生将丁氏三人给逼开了。
随即落下一个白袍秃头的笑面僧人,负着手站在几人中间,眼神凛然。
几人都不明白为何笑面僧忽然出现,宇文觉此时更是不能暴露身份了,他牢牢地将身子压低在灌木丛中,大气也不敢出。笑面僧睥睨着丁氏三人,也不说话,眼神中略带关怀地看了一眼受了伤的殷黯,竟朝他丢出去了一个红色药瓶,随后又是一掌生生逼退丁氏三人,三人所形成的合围之势瞬间也就被拆解了。
笑面僧回头瞪了一眼殷黯,沉声道:“服完药还不快跑!”
殷黯朝着笑面僧狡黠一笑,道:“别指望我报答你老头子。”说罢竟抢前一步,趁着丁氏三人与笑面僧对峙,便将方才丁甲盛放丁小葵头颅的木盒抱了起来,随即便踉踉跄跄朝西跑去。
“哪里去?小辈还我爱侄!”
殷黯还未走出多远,天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炸响,宇文觉顿时觉得脚下土壤松动,而眼前竟然忽地蹿出一条巨大的褐色凶蟒,赫然便是那人所发出的真气,那条褐色大蛇直追殷黯而去,谁知还未追出多远,便被笑面僧的一道白龙摧心阻挠了下来,两道雄浑真气相接在一起,顿时发出隆隆之声,周边的草木土地也被肆虐得一片狼藉。
正在这时,丁氏三人正欲趁机拔腿追赶殷黯,谁知笑面僧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缠满了麻布的木杖,只听三声闷响,连笑面僧的影子都没看清,丁氏三人便哇哇大叫,一齐跪倒在了地上。因为就在这呼吸之间,三人的双腿瞬间皆被打折,只得伏跪于地,无力再去追赶殷黯了。
这三人没有看清,一直藏身在草丛中的宇文觉可都看得十分明白。此时他拼命抑制住自己体内的血气,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动静被两大高手所察觉。因为这笑面僧方才的这招,乃是打狗棒法!原先他可能认不出来,可是前些时日经由吴歌传功,他已经将这套棍法在脑中过了无数遍了,自是无比熟悉。原本他就对笑面僧会降龙掌就十分疑虑,不知他从何学来,现下他竟然还使出了打狗棒法,若不是他自小便与师父一同生活在殷天笑身边,认得殷天笑的面目,他几乎便要怀疑笑面僧就是殷天笑了。
不过宇文觉又忽然想起,颜小文,抑或说是辜玄,活着的时候,似是曾与他们提起,笑面僧脸上是戴了人-皮-面具。宇文觉心中疑窦重重,此时又轮不到他插手,便只得将心中所想权且按耐下去,依然默默观察。
而这时先前发出那一掌的人已经从半空中飘落了下来,正是地宗弃子丁疯。丁疯依然头发乱蓬蓬的,背负着双手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站在丁氏三人身前,一双老眼盯着笑面僧端详了许久,突然开口骂道:“今日你与我打得正酣,你却突然拿出了一根棍子,怎地,从哪偷了根缠着麻布的棍子?”
笑面僧不置可否,只是横杖在前,横眉立目,与往日相比,竟显得有些正气凛然了。
丁疯看着生气,便抬手又是一掌,而这一掌却也被笑面僧轻松错过身子,以一招“廓蛟摧龙”将他再次逼退。
丁疯边退边怒道:“好啊,你还多学了两招降龙掌?以往你可是接不住老夫的地龙吞天掌,老夫再问你,你们家那个傻婆子还在我们手中,你不想让她活了吗?胆敢包庇这个贼小子!”
笑面僧冷声道:“你们不敢杀她。”
丁疯顿时哇哇乱叫,双脚不住地跺地,怒道:“你到底是谁?你这秃僧,快说你是谁,不然我连你连带方才那小子一起杀了!”
笑面僧道:“笑面僧自是笑面僧了。”
丁疯却不理他,拔腿就往西方追去,显是看准了笑面僧极其看重殷黯,想要以殷黯为要挟。
笑面僧也怒道:“你敢!”随即也朝西方追去,谁知他刚想要抬脚,却发现自己脚下生出一个掌力沼泽,地上的泥土都变软了,一时间行进都有些困难。
宇文觉看在眼里,知道这是丁疯的“地龙吞天掌”中的招数,心中不禁暗暗叫好。
不过这时笑面僧也拼足了全力,他硬生生用自己的内力将脚下的掌力沼泽逼得凝滞起来,这才赶忙再度朝丁疯追去。
两人一路不时相互对掌,而可以隐约看出,饶是丁疯先走,笑面僧也立即便能追上。若依此看来,笑面僧若不欲与丁疯多做纠缠,多半能救下殷黯甩开丁疯。
宇文觉看了看人事不省的丁氏三人,缓缓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他生性机敏,已然料定此笑面僧定然不是真正的笑面僧。他见识过笑面僧的轻功,笑面僧身子发福,无论如何也没今夜这人跑得这般快,只是既然此人不是笑面僧,为何也会降龙十八掌呢?乃至打狗棒法也会,怎么天底下这么多人都会丐帮帮主绝学?到这一层他是无论如何也思虑不清了,而两位绝世高手之间的争斗他又插不上手,只好提起君川棍,沿路略作休息整顿,便连夜奔回岑阳城去了。
宇文觉在路途上少寐片刻,到岑阳城时,却已经日上三竿了。城内已然十室九空,尚国的官兵几乎也不多见,宇文觉询问了落单逃难的百姓才知道,昨日城中出了大事,岑阳果然已经被地宗攻占了下来。此时城中所见的官兵,皆是原先被尚国收编的江湖草莽,即所谓的“破玄营”之类。尚国的守城官军尽皆被调往宁丘一带灭火,唯独剩下这些官兵守城,然而地宗被灭已经多年,况且昨日攻占太守府的地宗弟子是以丁痕为首的烬地鹰扬宗门人,所使用的招式武功已经与往昔大不相同,因此岑阳一时间根本无力抵挡,且丁痕的武功已经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好手了,故此岑阳太守当晚便被丁痕手刃,头颅也被悬挂在了府门之前以示地宗复仇之决心。
然而宇文觉料到地宗倘若就这样仓促起义必然要遭尚军镇压,眼下就已经有四面八方的军队集结了,地宗唯一能够与数万尚军正面相当的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红绫子徐枯放出来,凭她的红绫剧毒自是可以以一敌百。宇文觉心中盘算着,更加急不可耐。徐枯之毒必然不能放出,否则尚国必定生灵涂炭,也不知朝玉京是否将红绫子救出了。
宇文觉加快脚步,一阵疾风骤起,忽地将一张白纸吹了过来,宇文觉躲闪不及,正被这纸盖在头上。宇文觉心中正急不可耐,本欲将纸团作一团随便扔开,谁知待他拿下来无意中一瞥,正见纸上赫然几个大字:
悲莫悲兮作哭婆,长哀泪尽为陌客。
而今受困重楼里,将死却无人哭我。
宇文觉见字大惊,他料知此信绝非哭婆婆所写,而应当是朝玉京找到了哭婆婆之所在,之前哭婆婆虽然已被救出,然而后来大泽山庄大火,地宗之人应该是趁机再次将哭婆婆掳走,看来地宗几人对哭婆婆的生死锦仍旧念念不忘,为此必然不择手段地折磨哭婆婆以便让她织出生死锦。
宇文觉料想朝玉京应是敌不过丁痕,却又不敢随意走动,怕将哭婆婆跟丢,因此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宇文觉朝前走了几步,果然又在不远处看到许多写着同样短诗的白纸,想必这纸已经被朝玉京散布得满城皆是了。朝玉京怕宇文觉不知道他们的所在,故此特地将这首短诗散布出来。宇文觉知晓所谓“重楼”便正是那望乡楼,于是便立时朝望乡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