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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的知觉逐渐回来,少年惨白的面色我也逐渐红润,原先的伤口已是用白纱包好了的,少年把握住了分寸,伤口不至于大出血。李则安眼神有些迷蒙,望向这溪月潭,一时有些出神,微风撩起长发,少年轻声自语道:“是时候了啊。”早晨的光芒透过树叶,映在了少年脸上,暖风晃起树叶,少年的气息随着这树叶的“沙沙”声音起伏,一时间,微风凉爽。

站立在溪月潭旁,李则安深吸一气,猛地扎入水中。水花并未溅开,只是散开一层层的波纹。潭水之下,充斥着死寂以及如临深渊的压抑。水流游荡,李则安却如游鱼,在这沉寂的水中寻找着。

少年蕴气于身,心中不起一丝涟漪,那只虺的洞穴逐渐浮现,细瞧去,裂痕遍布,张牙舞爪,当真似一头“蛇”,而那洞穴之外的,却是由白骨垒成的,如小丘一般巨大的“山峰”。少年停下了脚步,抽出短剑,潜进了洞穴。

洞穴却不像外界那般黑暗,在那墙壁上也是细腻地刻满了线条,蓝光流转,手细细划过,如软膜般柔软却是无从刺穿。少年咬破手指,鲜血顿时洒落在墙壁上,二者接触的一瞬,血光登时大作,洞里的静风也是狂放卷起,四下里风声不绝,蓝光隐没,终绝迹。少年的眼里也是出现了血光,死握住短剑,遁入洞穴。

遁入洞穴后,景色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就如那诗文所说:暖春芳香得一人,高山阔水隐桃林。只是可惜,这番美景却是遇上了一无心人。李则安站在一块高石上,极目远眺,观摩了许久觉察到些许不对,这地方,灵气流转极为霸道,此间山水中的阵势皆是如臣子般朝于极东处的桃林。少年提剑,缓步走向桃林方向,不知为何,心中却是莫名有种奇异的沉闷感,走了许久,少年心中的不对劲愈发明显。

四下里,鬼火翻涌,恶鬼虎视环绕,跟前立着的,哪里是什么雄壮高山,分明是那死人的阎罗大殿,朱门耸立,鬼狮护院,哪里有什么桃林,这明明是无间炼狱。

四周鬼神狂吼,少年躬身立剑,低声笑道:“奶奶的,这下玩大发了!”

少年立剑之时,恶鬼已是团团围住,成了夹击之势,恶鬼占据了上风,却不进攻,只是缓缓逼近,欲要压死眼前少年的活路。脚步逐渐逼近,不知从何而来的鼓声也随之而起,鼓声轻击,至重擂,只在一瞬,少年气息愈加激烈,眼中酝酿了许久的怒火也是化作雄狮,蓄势待发。恶鬼已是近在咫尺,连那脸上扭动的蛆虫纹理都已清晰可见。

少年紧闭了双眼,四周的一切都仿佛滞了下来,神魂百气,皆凝于刀剑之上,少年压剑,挥出,剑影无显!爬满蛆虫的脸上已是眉目扭曲,怒火滔天,恶鬼张嘴,长啸欲出,可再之后,便是只余下一地碎月光。

“恶鬼灵体散尽,用官话来说便是‘大死’,汇成这死雾,浸入这鬼地方后,此后便再无超生,永生永世都得伴着这地府,地府生,便是生,地府亡,便是亡。少年人啊,我很好奇,是谁给你的命,如此不珍惜。”枯细的声音响起,身后的朱门已是打开,随着一阵铃铛的响动,一面容可憎的老叟缓缓由黄土而出。

少年双目依旧紧闭,却是将刀剑入鞘,毫无怜惜地弃之于地。“晚辈无意闯入此地,”李则安双手抱拳,俯身谦恭说道。老叟嗤之以鼻,毫无客套之意,手指微动,地底下便是瞬出地刺,直杀李则安,李则安已是满身血红,伤势深重。左右腾挪,才堪堪躲过地刺的追杀,少年双手撑地,脚下土地霎时崩裂,未等老叟反应过来,便是直冲老叟,“好,来得真好!”老叟嘴角挑起,轻声言语。在那即将撞上老叟的一刻,少年猛然探出右手,狠狠砸地,硬生生地断了右手,只为直奔老叟身后之朱门。

老叟面色阴沉,右手一握,朱门瞬闭。可惜就在那朱门被关闭的前一刻,少年终究还是冲了进去。

老叟眼神出火,盯着这朱门上的铺首,怒吼道:“你越界了!这是我先看上的!”

铺首怒目突现,如若金刚怒吼:“认清楚你的地位,杂碎!”铺首张嘴咆哮,气浪无风奔涌,只一击,便重创老叟。

少年死命狂奔,右手的血也随之而奔涌,少年不敢停,他知道,自己的血已是引来了许多角落里伺机而动的家伙。少年无法睁眼,他也不能睁眼,四肢百骸中所蕴藏的灵气,都已汇聚在了耳中,若是睁眼,前功尽弃!

黑暗中,有些家伙已是不耐烦了,四周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少年加速,身后风速一紧,而后碎石声响起,两者距离,不足一尺。害怕在心中滋生,可这猫戏老鼠的把戏却仍旧不息,一击,两击,每一次都相距一尺。汗水打湿了衣衫,少年的右手已是接近废了,李则安脸庞扭曲,心中的鼓声也愈发急促,红霞蒸腾,李则安如坠火炉。

怕多了,也就怒了。

村子今日来了个外人,这真是件稀奇事,那外人衣着朴素,面容清秀和蔼,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外来人头上是别着个木簪子的,阳光下轻轻晃着的,是发簪上的紫色。外来人直起了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一举一动间,写满了“方正”二字。不过那外来人也是没待多久,转眼间便是踏步走向了火窑,原先村门口是有些好奇顽劣的孩子的,看见此番动作,也是缩了脑袋,一溜烟地散了。

晚风又是吹了起来,远方的夕阳下,晕出了一少年的疲惫身影,村门前的外来人见着了少年,微微点头,挪开步子,让出了村路,少年见状,却毫无动静,低着头,小跑回去了。别着紫木簪子的外来人,瞧见少年这般,微微一笑,笑容温润,只是眼角却不皱起。

李则安回头看了看那外来户,似是有些疑惑,但终究还是摇摇头,悄捂着胸口,回头跑走了。

已是落日的火窑是严禁任何人出入的,除了,那些个帮老窑头“办事”的家伙。少年坐在了地上,将东西从怀里掏出,恭敬的放在老窑头的身前,皱纹遍布的老窑头不知怎的,却是视而不见,老窑头深深吸了口烟,而后便悄然吐出,烟气盘旋久不散,升入高阔的云霄之中。窑室里除了那时而盘旋的烟气,此刻便是只剩下了死一般的沉寂,时间仿佛是从未前进,少年就这么谦卑地站着,候着,静静地等着。

老窑头终于是拿起了酒杯,他轻轻地掂了掂,微微皱眉,而后却又舒展开来,微微点头。

“不错,成色还可以,勉强过关吧,”老窑头微微点头,沉闷的嗓音悄然响起,“好了,从今日起,你便算火窑里真正的一员了,去吧。”老窑头挥了挥手,示意少年可以离开了。火窑里又是陷入了唯有烟气的呛人地方。

天上的群星熠熠生辉,“儒家也要掺和进来吗?”老窑头似是自问,旋即,天上风云隐没,再无踪迹。

老门生坐在榕树底下,端起酒壶,轻抿一口,顿时,恍若刀刮脊背。看着这满天灵气,老门生指了指,似是嗤笑,道:“这么些年了,脾气还是这么爆。”

老门生很是无趣,因为面前坐了个比他还无趣的老家伙,“我说,我再怎么欠,也没必要用法相金身捆着我吧”老门生看着面前已是老了许多的年轻人,十分愤恨地说道。老窑头却是丝毫不管,拽着刚从面前这个死欠死欠的家伙手里抢来的酒壶仰头便是一大口,“哎哎哎,你个败家子,这清水居的酒哪是这样喝的,得先沐浴,用三寸书生气做皂角,辅以山林野水净身。其次沐香,切记,是为山野花香。此番下来,再喝这酒,那才是人间最大的享受吗。”晚风吹过,也卷起了老门生的聒噪。老窑头不爽这家伙很久了,手指微动,让他尝尝狂风中乱舞的感受,老门生在风中凌乱,却是仍不忘喊道:“你这臭不讲究的,这么些年了,还是一股子老穷酸的味道,当年师傅的养性学问你没学到半点,反倒是离了师门,把兵家那些臭混蛋的无趣学了个入木三分。”老窑头毫不在意,只是不知为何,老门生的吼叫却显得更凄凉了些。

“这下可以谈事了?”老窑头已是坐在了云端,朝着面前喘着粗气的老门生,略带笑意地问道。老门生理了理衣袖,正襟危坐,面前的,是一座棋盘。老窑头执黑先行,正中天元。棋盘上,将军立起,驾驭战车,手持利剑,剑指敌军,士卒皆身着黑甲,面色沉着,小心谨慎地靠近着不足百里之外的敌军,霎时间,号角声起,军鼓狂擂,士卒发起了第一波冲锋。双方人马的厮杀,掀起了大河的汹涌,放眼望去,巨浪拍天,恍若真正的乱世。

“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掺和进这桩破事里了。”老窑头望着眼前残破的阵势,轻声说道。老门生双手撑地,抬头望着那虚幻太阳,不做回答,只是夕日逐渐垂落之时,老门生缓缓开口:“读书人,当立身于天地,执本心而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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