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涌入教堂,各自找好位置站定,准备开始一天的晨诵。在教父走上前面的教台后,晨诵正式开始,教父一句一句地领诵。
“……愿主饶恕我们的罪孽……”在朗朗晨诵声中,我沉思着他们口中的罪孽到底是什么,冷不丁听见一句,“我们的生命是天赋的,我们唯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
我的心脏狠狠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涨潮般一点一点漫了上来。
我在人群中竟然对上了白榆的视线,她本就白皙的面庞此时已是一片煞白。
“没事,稍安勿躁。”我用神经网络对她说。
白榆轻轻地点了点头,充满冷光的双眸转回去盯着教父。
直到九点的钟声响起,晨诵才结束,人潮缓缓褪去。
“江北。”教父突然叫住我。我背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汗毛直立。
“什么事,神父?”
“你上次问我,要怎样神才能饶恕你的罪孽。”教父诡谲一笑,“运气不错,先知说她决定给你这个答案。”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先知。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那位离神最近的大人。”教父脸上充满虔诚,“你可真是好运,先知愿意接见人的时候可不多,总是被你撞上。”
我嘴角抽了抽,那这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他带着我从教堂的后门绕出去,穿过小镇猎人团的办公楼,穿过集市绕进一个死胡同,一幢年代久远只有黑白两色的哥特式小屋突兀地横在死胡同的尽头。屋子斑驳的木门对着小巷,给人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苍白的墙体上没有青苔,却有好几处可疑的暗色污渍。我十分怀疑是干涸的陈年血迹。
不知何时教父竟然站到我身后去了:“进去吧。”
不容我开口,那木门忽然打开,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进去。
屋子里面异常地干冷,旁边的柴火燃烧竟然是紫色的火焰,看上去没有丝毫温度,但那柴火上架着的大锅竟然烧得滚沸,里面是黑色的汤汁,蛤蟆、蟑螂、和一些奇怪的草药在里面起起伏伏,充满裂缝的墙面上用黑色的笔画满了符文阵法,狭窄的空间内横七竖八地摆着好几个架子,上面用玻璃瓶装着各种各样的标本和药水,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味,淡淡的,像是佛堂的香火味。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摆满玻璃瓶的木架子,挑起布帘,直接和先知面对面。
先知戴着大大的宽檐帽,罩着一层黑色的面纱,透过面纱可以看见先知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密不透风,似乎不用呼吸。它脸上非常平整,没有五官的凹凸。我能肯定,这就是昨晚打算对我图谋不轨的家伙。
它竟然开口了:“你好大的胆子。”
虽然声音很嘶哑,但确确实实是女声。
不是“它”,是“她”。
我客客气气道:“不敢。”
她噎了一下,尖声道:“根据神谕,你根本不是我们镇上的人,你把我可爱的镇民藏到哪去了?”
“……”我挑眉看着她,取代原来不是先知弄出来的吗?当然不排除她想找个替死鬼,但如果是她,就没必要把事情挑明。因为没有人会发现这些事情,除了当事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她怔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绷带裂开一张血盆大口,跟我昨晚看到的一模一样,“你是安洛斯的人?”
“那是谁,不认识。”我非常坦然。
她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好不容易把气顺下来,那张血盆大口又被绷带缠了回去,“你到底是谁?”
我有点无语,这npc不仅气性大脑子还不太好使,不过这对我方是有利条件。
“先知大人,我知道您暂时不会杀我,因为杀了我您什么也得不到,还会威胁到您的主。要不这样吧,我们合作如何。”
她微微抬了抬头,明显是在看着我,如果她有眼睛的话,那眼里肯定是满满的怀疑。
“实话说,我们取代镇民,也并非我们自身的愿望,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谁不想呢。不过,要找到离开的方法,我们可能还需要您的帮助。”
“跟我合作?你想帮我对付安洛斯?”
“安洛斯究竟是……”
先知忽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不知道就算了,你也不需要知道。不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我。”
我:“……?”
先知往后靠在椅背上,低低地笑了起来,“有人告诉我,你们只能在这里呆七天。只要在第七天的午夜把你们全杀了,神的劫难自然也就解开了。如此简单的方法,可比和你合作来得实在。”
那这个疯女人还找我聊什么?
还有是哪个蠢货想要借刀杀人?
我冷笑一声:“先知,只怕有人在利用你。要真这么简单您还会接到神谕?第七天才动手,七天时间,还不够你们神出点什么事情吗?”
“江北,你在哪?”白榆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在一个疯女人屋子里。”我说,“先知把我逮过来了。”
“我已经定位到你的位置了,很快就和十三他们跟你汇合。”
我稍稍定了定心,接着和先知周旋,“那人就能证明自己不是安洛斯的人吗?”
谁料先知竟然说:“他能。今天我叫你来,一是确定这是不是安洛斯搞的鬼,二是看看你究竟是哪一阵营。现在看来,你似乎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不过倒是同意了条不错的建议,取代品们,还是越早杀越好。”她摸了摸面前的水晶球,“我这水晶球能测谎,我知道你没有说谎,所以你更没有价值了。”
“你们到了吗,我快领便当了!”
十三冷静道:“马上。”
就在先知再一次裂开她的血盆大口伸长脖子朝我咬来的时候,一把刀把先知钉死在墙上。
紧接着门被踹倒,带着好几个架子纷纷倒地,玻璃瓶碎了一地。
白榆他们飞快地冲了进来,却警惕地在离我只有三米的地方停住了。
我有点懵:“你们干嘛?”
我顺着他们的眼神往旁边一瞥,只见墙上的先知俨然已经是我的模样,看着自己被钉死在墙上真的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先知还没死。不然她没力气变成我的模样。
叶听问了句:“白小姐,你能分清他们谁是谁吗?”
白榆摇了摇头。
十三非常果断:“那就一起杀了。”
我没忍住,指着他就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这混蛋没什么好话,总有刁民想害朕!”
十三冲我一指:“这个是真的。”
我:“……”
墙上那位看见十三的瞬间瞳孔突然缩小,随即剧烈的挣扎起来,把刀从自己头上拔下来,低声嘶吼:“安洛斯!”
十三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自己:“你喊我?可那不是你的名字吗。”
先知像是被按了关机键一样,瞬间不动了。
“你胡说——”先知突然癫狂起来,显然怒气值已经到达了顶峰,“安洛斯是神的敌人,我是神最忠诚的信徒,别用那肮脏的名讳玷污我!”
“失忆有点严重啊。揍一顿能不能想起点什么呢?”十三笑眯眯地一拳挥出把先知揍趴在地上。
没错,直接肉搏。丝毫没有半分怜香惜玉。
“怎么回事。十三知道安洛斯是谁?”我懵逼地问叶听他们。
叶听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们发现了大秘密!”
“就这一两个小时?”我大吃一惊,“那你们效率挺高的。”
“主要是白小姐的高科技产品太给力,直接扫描到教堂还有地下室,简直开挂。”叶听得意洋洋,仿佛他才是大功臣似的,“话说白小姐这护目镜是从哪淘来的?”
“上一个猎场,叫星球末世,公元3001年丧尸病毒爆发了,人类死绝了,基本上变成了怨灵,还有数不计数的丧尸。”白榆漫不经心地说,“不小心就存活下来了拿到了奖励。”
“……”我和叶听对视一眼,靠,好强。
“回归正题,我们发现地下室有大量书籍,似乎都是禁书,就跟那个女伯爵一样欲盖弥彰,随便翻翻果然翻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叶听继续解说,“那是安洛斯无意获得的真言书,书里会客观记载主人让它记载的一切。且此书非主人本人无法销毁,哪怕主人身死。书里记载几百年前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爆发了一场大战,吸血鬼猎人领头的安洛斯和初代吸血鬼始祖之一瓦提琉斯同归于尽。结果瓦提琉斯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提前跟吸血鬼猎人的二把手做了笔交易,他需要同类献祭复活。他骗吸血鬼猎人说他复活之后只能成为普通人,而且这个过程需要几千年的时间。所以需要吸血鬼猎人把他当成神明供奉。因此有了现在的小镇。而安洛斯的灵魂被瓦提琉斯早已准备好的邪术捕获,洗去记忆,被进行了一番改造,成为了他最忠实的傀儡。”
“那上面写了我们怎样能离开小镇吗?”我问。
叶听说:“没有。”
十三摁着先知的头:“听见了吗?”
“听不见!”先知怒吼,“你们这群恶魔,骗子!”
白榆凉飕飕地看了她两眼:“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说谁是恶魔吧。哪有当年第一女骑士的样子。”
先知浑身颤栗着。
我攥了攥拳:“十三,给她个痛快吧。”
十三讶异地看着我,随即恢复了那一张欠打的笑脸:“不错啊学生仔,成长了啊。”
我微微一蹙眉:“她活着更痛苦。”即使失去了记忆。
“简单。”十三手起刀落,贯穿了先知的心脏。
先知的尸体一点点消散,一副塔罗牌取而代之散落在地上。
“是道具?”十三把那副牌捡起。
“好像是些功能牌,里面有张你现在就用得上。”白榆扫描了一遍说,“拟态。可以改变自己的外形,时效48小时,冷却时间20小时。时效是累积的。”
十三砸吧砸吧嘴:“还行吧。”
叶听羡慕到变形:“十三!英明神武的十三!分我几张卡塞?”
“行啊。”十三双眼一碗,“给爷做牛做马就答应你。
叶听:“……”
“原则上我不建议你给他做牛做马,但他手上有张卡真的很适合你,非常值。”白榆得出结论。
叶听无语大发了:“人话就是这笔交易还挺值是吗?”
“是这样。”白榆点头。
十三手里有十二张牌,但不是每张牌都是非常有用的牌,比如说好梦卡,只是让使用者睡个好觉而已。
“哪张?”十三洗了下牌,把牌展开,一眼扫过去,抽出其中一张,“这个?”
白榆点了点头。
十三把牌丢给叶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甩下一句:“有事群聊。”
白榆等他走远了才开始解说:“这张牌算王牌,叫做‘武器库’,里面有无限种武器,每次只限取一种,时效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内可转换武器三次。”
叶听拿着牌的手有些抖:“那……他就这么给我了?”
“目前就你没有道具,而且你是武器研究人员,这张牌再适合你不过了。”我拍了拍他的肩。
“可是……”叶听想了想,也不再矫情,不再“可是”下去了。
但我们都清楚这份情他估计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我小声对白榆说:“惨了,他真要给他做牛做马了。”
白榆淡定回答:“嗯,不亏。鬼兵是可以升级的,只要凑够足够的材料,找个高阶的炼器师一炼,那这张牌更了不得。”
我:“嗯???”还能这样玩?
“我看你身上的鬼兵,不都是猎场掉落吧?”白榆冲我一扬眉,“去过鬼市?”
“去过人间和黑域交界处的。”
白榆点点头,“那能淘到这些很不错了。”
“你很了解鬼市?”
“自然。要在黑域歇脚有没有自己的领地的话,一般都要前往鬼市住酒店。只是生人要是闯入鬼市的话情况会不太妙,你们到时候得想办法掩盖自己身上的气息。十三的拟态卡只能他自己使用,无法共享。你和叶听要是想留下来,有点棘手。”白榆摘下护目镜,揉了揉鼻梁。她的护目镜偏向于实验室做实验时使用的那种制式,戴久了摘下来眼眶上面难免有压痕。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鉴于我本人没有这个烦恼,所以也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白榆边说边把一头乌黑的长发扎了起来。
“……”我的五官皱成一团,真是麻烦,“真言书没再交代点别的了?”
白榆伸手往腰间写满银色符文的腰带上一抹,一本黑皮书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她顺手把那本书丢给我:“你自己看吧。”
我接住那本书,这本书沉甸甸的,分量不轻。我随手翻了几页,跟叶听说的不差。但是我心中仍有疑虑:“你们这本书是在地下室发现的,它既然被当作禁书处理那么就说明有人想销毁它。如果是神那么神都把安洛斯变成傀儡了为什么不让安洛斯把它销毁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难道想不到吗?”
白榆听后不由得皱起了眉。
是的,神可以销毁一切,但有人把他要销毁的东西保存下来了。
如果真言书的出厂设置没有被篡改,那么这起码说明两点:一,有人在骗神;二,神并不是全知全能的。要不然这还没复活的吸血鬼头头也太难打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么很显然要拿吸血鬼献祭而和吸血鬼猎人合作的神显然就是敌人了。
“我们得抓紧时间把友军找出来挖更多线索。”我挑起帘子跟着白榆他们离开了森林。
“我刚刚路过喷泉广场,看见广场中央的神像底下刻着一句诗:樵夫的斧头,问树要斧柄,树便给了它。这诗放在这个猎场的设定里,就是诱导献祭。放在我们身上——”白榆不由得顿了顿。
“就是诱导自杀。”我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很有可能有一部分人会被误导,以为活一个星期是指生存的时长而非空间,从而会坐等到第七天午夜自杀。而这个猎场的某些设置又恰巧给猎物们的生存带来阻碍,又助长了这种思想。”
白榆点头。
叶听有些惶恐地看着我:“别告诉我你又想当圣母普度众生啊!这我不陪你干!”
我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又’?放心我还没这觉悟。”
“吓死还以为你又活回去了。”叶听装作摸了一把冷汗,“不过话说回来,能在教堂建地下室,这人有点本事……呜呜呜呜!”
我一把捂住叶听的嘴巴,警惕地环顾四周。
又是那种窥视感。
我压低声音:“我怀疑是那位吸血鬼老大。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们。”
叶听是军人出身,这方面自然比我敏锐,我松开他后他说:“视线是四面八方的,不是上帝视角做不到。”
“看来是杀死先知的动静太大把boss给钓出来了。”白榆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短刀。
此时我们还没走出森林,忽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密林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