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有二十多平米,也很整洁,许是经常保持空气流通,被褥勤洗的原因,里面没有什么床褥的尿臊味。一个面容枯瘦的老人正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耳旁放着一只老式袖珍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沪剧的什么唱段。老太凑到他耳边,说道,平平的同学来看你啦!老汉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到胡凡身上,原本木然的脸上立时显出一丝惊恐。“你,你谁?”
胡凡索性也靠了过去,“我是平平的同学阿四。”胡凡小时后确实还有个小名叫阿四。年龄渐长,他嫌太土,以后渐渐就没人再叫了,包括家里人。“阿四”这个称呼在家乡一带曾经很流行、很普通的。家里排名老四的,叫“阿四”,名子里最后一个字念“shi”或“si”的,也会叫“阿四”。
“你姓胡,不姓阿!”老汉半抬起脑袋,厉声道。
“老头,你搞错了。他是叫阿四。”老太拍拍老伴从被子里露出来的肩胛,把他重新摁了下去,掖好被子。
“大伯,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胡凡把手中的袋子提到老汉眼前,“都是您喜欢的,冰糖芝麻糊、核桃糊。”老汉的喜好也是胡凡预先打听好的。
“呃呃……”老汉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霎动了几下眼睛。
胡凡把带来的礼品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大伯,您老气色很好。”胡凡说着,又回过头对老太道,“伯母,还多亏您用心照料。”
“哪里。都是女儿、女婿。他们辛苦。唉,他呀,其它都还好。躺了这么多年,身上没有一处褥疮,也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就是,他左边的小腿去年年底开始经常发麻。女儿他们带他去看过,医生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就开始作了。硬说这是小腿要坏死了,接下来就会扩散到全身。他活不长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们见不得我这么躺着。哼,不要以为我不晓得。”老汉气哼哼地朝他们翻了个白眼。
老太看了看客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胡凡对人体的血脉、穴位什么的略知些皮毛。他让老太指给他看究竟哪个地方发麻。老太掀开一点被子,老汉将信将疑地也帮着指认。是在小腿肚子的下方。这个部位与脊椎没什么关联的。
胡凡犹豫着,这事他可以敷衍过去,转到其他话题上去。对这种老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看看眼前老太一提到这事一脸的烦恼和无奈,又于心不忍。不过,真的要帮吧,就怕吃力不讨好。如今,就是一般的关系,也不大会轻易对人家看病求医指手画脚的,弄出事情,人家不怪你,你自己也会抱愧终身的。更何况是这位老汉呢!要不先问问朋友,然后再看下一步吧。
他掏出手机打给了自己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叫陈凯,申江华龙医院主任医师,华东中医大学博士生导师。陈医生又问了一些细节,告诉他这是血脉不畅外加寒气侵袭所致。他可以配几幅中药吃吃看。问了地址,答应明天上午就快递过来。“这副药没副作用的。过去有钱人当补药喝的。因为里面有一种草茎现在很少觅得到,所以市面上这种方子很少见了。让老人放心的喝吧。”陈医生关照道,手机已被胡凡调成了免提,两位老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哦哟,阿四,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了。”老太拉着胡凡的手,感激地说,“自从他腿发麻以来,家里就没太平过。看了西医看中医。最叫人头疼的,就是花大把大把的钱去买什么祖传秘方,吃不好还算了,有两次吃得来又吐又泄,一次人都弄得昏过去了。他女婿多老实的一个人,也实在被他折腾得吃不消了,住在单位,不敢回来——”
“你放屁!”老汉憋不住了,半抬起头,朝着老太使劲地啐了一口。
胡凡忙用身体挡在了两人中间。他附身对老汉好声好气地说:“大伯,我向你担保,这副药保证对你没任何坏处。你一定要喝的。”
“你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他有联系电话吗!”老汉又霎了几下眼睛,问道。
“哦,他叫陈凯,华龙医院主任医师,华东中医大学博士生导师。”胡凡答道,拿起手机点开百度,搜索到了陈凯的条目。他指着其中一条给老汉看,“大伯,您看,是个名人。哟,还拿国家特殊津贴呢!”
老汉盯着看了会,又把目光上下移动了几下,“还有个山西养猪的,喏,还有个广西柳州师范学校的教师,都叫陈凯。这上面的东西不靠谱——”
“嗐,老头,你在瞎说啥呀!”老太连忙拦住了他,转脸对胡凡说道:“老头脑子有点糊涂了。你别在意。药到了,我会煮给他喝的。”
“陈医生会做成小包装汤剂快递过来,一天一包。一个疗程吃下来再看。”胡凡说道。
老汉没再吱声,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胡凡。
“哎呀,你还想得这么周到。”老太激动地说。
“我给您老留个手机号码。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说着胡凡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阿四,向你爸爸妈妈问好!”老汉突然朝着胡凡喊道。
老太大惊失色,不知说什么好。
胡凡的心像被谁揪了一把,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朝老汉拱了拱手,“谢谢!”
来到客堂,胡凡掏出了五百元钱硬塞到老太手里,“伯母,我来的匆忙,带的东西不多。这点钱给大伯再买点营养品。我朋友的中药肯定没副作用的。您就放心地给大伯喝吧。”
老太嗫嚅着,眼睛里闪着泪光,一直送到院门口,还站在那里,朝他挥着手。
回到酒店没多久,胡凡收到了华元平的一条信息:“胡主任好,今天下午四点你有空吗?地点我另行告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