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阳光非常好，雨后的草木异常干净，即便是落在地上的树叶，也镀上了一道金边。空气清新带着凉意，子衿吸进胸腔，周身上下透出一种愉悦来，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很开心。
在偌大的高楼里，只有江汉集团的大楼十分显眼，一眼就能看到。
“到了，快进去吧。”在门口时，子衿对于渊说。
“嗯，待会儿见。”
目送她进入大厅，子衿转身走到街边，这地方她曾经陪晨光来过一次，并不陌生。沿着街边走到附近的步行街，早上人不多，她在遮阳伞下的凉椅上坐下，然后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一边写稿一边等于渊。
自从回国后，她码字的速度是越来越慢了，杂志社的前台小姐姐催的只剩下哭泣和恳求了。
奈何身边的琐事不断，她很难有时间静下心来去写，只能推脱或拒绝，为此，没少遭到美女主编的吐槽，大骂她没良心。子衿只能呵呵傻笑应对，这种时候，对待顾客不能翻脸啊，谁让她那么喜欢人家的杂志呢！
“所以你推迟下葬的时间，只是为了调查死因？”向来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耀林的葬礼结束后，集团对外官宣，遗体暂放殡仪馆，按照风水师选定的时间下葬。
那也是一年之后，但这些时间足够了。
“我需要你的帮助。”晨光两手插进兜里，站在向来的旁边，仿佛眯着眼才能看清远方。
父亲的死，很蹊跷，但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一个意外不能去结束一切。
向来问：“解剖尸体吗？”
晨光暗叹，不亏是好兄弟，默契十足。
“不过……”向来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一个人，可他知道无法开口。
“什么？”晨光偏过头问，
“没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做？”
“越快越好。”在调查结束前，晨光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动作，以免打草惊蛇。
这时，戴维给他打来了电话。
晨光按下接听键。
“李总，力君生物科技公司的财务来对接，细节已核实好，我把合约传给您。”
汉江集团下设的业务范围很广，涉及到工业、服务业、金融业、房地产等领域，这两年开始进驻牧业，力君算不上大型的企业，但在西北地区仅次于新月集团，双方若是合作，江汉集团可以趁机打开牧业市场，而力君借助江汉集团完成C轮融资，距离上市又进了一步，彼此实现共赢。业务方面已经洽谈完毕，只剩下财务方面的细节问题了，谈判完才会签约。
晨光想了下，这只是一个小合作而已，就说：“你来负责。”
戴维说：“好的，李总。”
挂了电话，向来忽然来了句：“大才女有约啊，你去不？”
他把手机上的信息给晨光看，还发了定位，似乎是在——集团附近？
子衿还没走？
“什么事？”
“不知道，没说。”
晨光没回答，目光移开，想起她脖颈上的痕迹，那种痛感和愤怒再次袭击而来！
向来看他脸色难堪，又有伤痕，叹气道：“算了，你出不了门，车借我用下。”说完，就准备出门。
换鞋时，还不见晨光拿钥匙给他，就喊了一声：“钥匙在哪儿？”
卧室门应声而开，晨光换了一身衣服，戴着墨镜和口罩出来，脸上的伤痕果真藏得严严实实的，向来追随着他的视线到眼前，“你这是？”
晨光一边换鞋一边道：“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会开。”
晨光说：“你开不惯。”
向来撇撇嘴，腹议道：“信你个鬼！”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在车库取了车，直奔市里。
返程的机票是早上的，子衿决定陪于渊一同回去，嘉琦或许是为了掩盖脸上的伤痕，只提醒她注意安全，就和老景一路南下到了温州，新饮果C卖的热火朝天，他们欠肖家钰一个人情，这次就趁机宴请，以示感谢。
晨光开的是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很快就停到了步行街附近，透过车窗玻璃，远远地就看见了子衿的背景，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复杂的情绪。
向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等下，把这个给她。”晨光喊住他，将一个盒子递过来，然后加大油门，将车开走，仿佛一刻都不想多呆。
子衿沉浸在文字世界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这么忙？”
向来打破了她的世界。
“来了，坐。”子衿抬头，迅速关掉页面，合上屏幕。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子衿接过一看，里面躺着满满的千纸鹤。
一时间愣住了……
大学时，情侣之间流行送围巾，女生宿舍随处可见织围巾的场景。在情人节那天，子衿异想天开，折起了千纸鹤，用一根根绳子串了起来，送给晨光，当时还被他嘲笑折的太丑……那是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怎么了？”向来问。
“没什么。”子衿说完就重新盖上，可还是挡不住眼底的失落和伤心。
现在他把旧物归还，意思不言而喻，可是，她的心好难过……
“你找我来不会是坐在这里晒太阳吧？”向来吐槽。
子衿迅速抽离自己悲伤的情绪，说道：“当然不是。”
她抬头望了望不远处有家休闲吧，“请你喝咖啡。”
两人在靠窗前的位置坐下，服务生先端来了温水。
“他俩走了吗？”向来问。
子衿道：“去温州了。”
向来喝了一口水，说：“还真忙。”
子衿道：“小公司哪能跟大企业比？”
向来说：“那就别正面和大企业去杠。”
子衿抬眸盯着他，心下有些疑惑，向来不会是……
“风牛马不相及，杠不了啊。”
向来说：“未必，毕竟都在商场。”
子衿心中揣摩，于渊这次来跟江汉集团谈判，日后他们两家合作，岂不是会有所牵扯？向来这话点的还真到位，不过——
“谢谢你提醒。”
向来哈哈一笑：“提醒什么，又谈何谢字？”
子衿笑而不语，有许多东西，她和向来基本上是心照不宣的，这时，服务生把咖啡端了上来，两人没再说话。
等服务生走后，子衿才开口：“你什么时候走？”
“机票还没定，就这一两天。”
“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维尔教授在做治疗帕金森新药的临床实验，我愿本想带着阿爸去试一试，可事与愿违。”子衿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嘉琦那晚的反应已经超乎寻常，她不能再提了，至今想着都心有余悸，忍不住捏了捏衣领。
向来看着她不敬意间的动作，心思转了百回，当初急匆匆回国的真相是这样，但看她如此说法，老赵怕是反对的，所以她肯定回不了瑞士。
提起维尔教授，同在医疗领域，向来对他的实验是有耳闻的，于是安慰道：“我将去拜访他，若这新药有进展，倒是买回来尝试。”
子衿感激地点点头，眼看着阿爸的生命在渐渐流失，她那种无力之感越来越强，送走了阿妈，又送走了泰勒，真不敢再去想阿爸……
“抱歉！”双眼潮湿一片，眼泪差点落下来，她迅速擦掉。
向来明白她的感触，说道：“没事。”
“我暂时无法再回瑞士，下个月是泰勒女士的生日，帮我带束花去墓园看看她。”
听到这里，向来心道：果然，她走不了，有软肋牵绊，难啊！
“好。”
向来离开后，子衿独自等到中午，仍未见于渊的消息，有点怀疑，谈判不顺利？
她给于渊发了条信息，就石沉大海了。
外面开始热起来，写字楼里的白领匆匆涌入步行街，子衿拿着手机有点着急，这次谈判对于渊来说，至关重要。
正琢磨时，目光被桌上的盒子吸引，纤细的双手再次打开，线头还是当年那样，长短不齐，轻轻一拉，所有的纸鹤都被提起，长长的一串，她记得一共是214个。
她不擅长手工，第一次做，确实很丑，却被他保留了整整10年。
10年，那是他们的青春啊！
现在他把它物归原主，她的心是那么的疼……
晨光，晨光，那个像光一样的男孩，真的要被自己推开了吗？
有热热的东西滴落在上面，可她感觉很冷很冷，比瑞士的冬天都冷啊！
子衿最终还是无力地爬在桌上，默默抽泣，脑海里想的都是晨光，六年前她弃他而去，是逼不得已；一年前他们在瑞士重逢，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是心中放不下他；如今归来，他主动远离，又是什么呢？
子衿不敢再往下想，拿出手机，使劲地眨眼睛，直到看清微信界面，打开置顶的对话框，消息还停留在上个月，他说不回瑞士就先不联系，可是此刻她不想！
我想见你。
她发完怕自己后悔，立即关掉手机，然后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了那难熬的几分钟，这样就再也撤不回信息了。
再开机时，对话框里多了一条信息。
对面咖啡馆。
【子衿总算主动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