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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英研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什么意思?”

不知来历的男人、听着就违法的人造氪晶、齐亚娜、肉泥怪物、救了自己的人、会说话的狗……还有一切的源头,妈妈和哥哥身上突如其来的怪病。

接触的人,遇到的事儿,没有一样是他能理解的。

经历的骤变,体验的痛苦,没有一次是他自身导致的。

他的人生失控了,这是一切不幸的导火索。

齐英研将手按在桌面,盖住了魏莱画圆的位置。

他已经做了太久失控列车的乘客,是时候抢一次方向盘了。

“魏莱先生,您的意思是说我哥哥……变成了一个球?”

魏莱微微一怔,目光停留在齐英研脸上片刻。

齐英研勇敢地迎向目光,强迫自己不要在对视中转移视线。他刚把对方提出问题抛还回去,此刻的对视正是一场气势上的角力。

他要证明自己有被回答的价值。

比起齐英研的紧绷,魏莱的神情则微妙得多,他丝毫不遮掩眉宇间的情绪转换,也不介意被齐英研捕捉到自己飘散而出的念头。他伸出手轻握着核桃的脖子,手指拨弄着着颈处的毛发,全然没有回复齐英研的意思。

顺着毛发滑蹭一会儿后,魏莱改用拇指捋顺核桃的脑瓜,食指在它后脑轻敲,像在扣醒它的意识大门。

核桃哼哼唧唧扭了扭身,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努力抬起眼皮。

“行啊小东西,我们不问你,你倒是问起我们来了,汪呜~”核桃打着哈欠说。

钟琉下楼的时候正看见齐英研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核桃倒像是人一般直立站在他面前。

“呀,这样不可以啊!”钟琉快步走下楼梯,满眼忧色说道:“核桃,不可以直立站起来呀,对你脊柱不好呀。”

他妈的,你在乎的是这个?齐英研心里怒骂。他拼命挣扎着想起身,却连抬起一根指头都办不到。他现在就像一只讨好主人的狗,撅起屁股,四肢着地趴,头反复来回蹭着核桃立起的后退。

核桃用前爪揉搓着齐英研的头发,满不在乎地说:“只要时间不太长就行,汪呜。”

“对身体不好的事情就少做呀。”钟琉快步走到魏莱身边,戳了戳他肩膀。

魏莱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而且,你干嘛让他趴在地上?”

“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啊,这样比较快吧汪呜?”

快个屁!齐英研恨不得骂出声,偏偏舌头脸颊也都僵得不行,喉头吞吐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噜声。

“齐英研。”核桃边摸着他的头边说道:“当狗的感觉怎么样?不要费力思考,专心讨好主人的生活很棒吧?狗不需要提问,只需要理解,尽可能地理解。理解主人的声音蕴含着什么意思,理解把手背在身后的陌生人想做什么,理解路口的光圈如何变化代表着安全通过。狗不需要提问,狗需要理解,这样狗才能活下去,你懂吗?汪呜。”

齐英研忽觉脸庞一松,舌头也重回控制,然而四肢躯干依然找不到发力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齐英研大喊一声。

“啧,还是提问,汪呜。”核桃摇摇头,放在齐英研头上的爪子用力按了按,齐英研的身躯又不受控制地从地上立起,双手紧贴裤线,如直插地面的旗杆般笔直。

咚咚,咚咚。

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站稳之后,齐英研的身体又自行动了起来,他迈着僵硬而滑稽的步伐,跌跌撞撞闯进吧台,双手在吧台下胡乱摸索了一阵又抽了出来。

他的左手空空如也,右手攥着一把剪子。

像是要照顾齐英研,让他能看得更清楚一样,右手捏着剪子缓缓抬到他的额前,反射着屋内灯光的剪尖距离齐英研的眼珠不过几厘米。

“这……”

“笨家伙,别提问,去理解。汪呜。”

下一个瞬间,齐英研左手撑桌子,双腿猛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拖着僵硬的身躯翻过吧台。他高高扬起的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将剪尖笔直的戳向胸口。

戳向站在他面前的,钟琉的胸口。

他想提醒,想呐喊,想咆哮,脱口而出的则是一声意义不明的怪叫。

伴随着这声刺耳的叫喊,锋利的锐器撕开钟琉的领口,直直扎入她的肌肤。

砰!

迸裂的金属碎片擦着齐英研的脸一闪而过,留下一道不长的划痕。

“这……”

齐英研呆呆望着手里扭曲形变的剪子,甚至没发觉身体已经恢复正常。

钟琉面色平静的看着齐英研,被剪刀戳坏的衣服下,白皙的皮肤纹理清晰,毫发无损。

“你会被控制,是因为我和你同步了心跳。钟琉会没事,是因为她掌握了岩之心跳,可以强化自己的身躯。”核桃已经重回魏莱的怀里,声音里尽是居高临下的傲气:“我们是‘人之众’的成员,心跳法的继承者,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这是你最好的选择。汪呜。”

齐英研看着剪子断裂的缺口,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失去了主动权。

“真够热闹的啊。”

就在这时,一道男声在咖啡馆门口响起,齐英研转过头,看到一个穿了一身黑的男人倚在门口,向屋内众人(狗)做了个轻佻的敬礼手势。

“甘雨,你负责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还不滚回家吗汪呜!”核桃的态度不太友善。

“别这么凶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只有一个爱好。”

甘雨望向齐英研,咧嘴一笑。

“加班。”

“所以说,家人生病之后你就四处乱跑,在外边找敲闷棍捞钱的机会也是一无所获,回家后看到妈妈的尸体,自己也被一坨肉袭击昏了过去,之后就在这里了。对么?”甘雨搓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问。

“大概就是这样。”齐英研点点头。

“大概啊……”甘雨仰头望着天花板,半晌叹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张口:“小子,别拿人当傻嗨啊。”

他挠了挠头皮,从兜里掏出根皱巴巴的烟。

“咖啡厅不能抽烟呀甘雨先生。”钟琉连忙提醒道。

“你看我点火儿了吗?”甘雨把烟放进嘴里,没点燃,只是叼着,像咬着根过粗的牙签。

“脏话也不可以说……”钟琉的声音变小了一些。

“脏话?”甘雨难以置信的看了烟钟琉,伸手指向齐英研:“这小子拿咱当傻嗨你没听出来吗?小子,贼心眼儿多不是坏事儿,但你脑子得跟得上,撒谎也得看跟谁。”

齐英研不说话,脑子正在飞速运转。

“信不过我们么?不应该啊。”晋升为“梁”后,甘雨参与的善后工作大大增加,对人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一般这种劫后余生的小年轻都不用问,有什么说什么,憋不住事儿。个别心理比较脆弱或者受到严重精神创伤的也只是沉默寡言,上来就扯谎的实在不多见。

不多见归不多见,倒也有一个类似的案例。

号案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甘雨又上下打量了一翻齐英研,否定了自己的联想。这小骗子跟那小疯子完全不是一路人。

“我要找警察。”齐英研突然冒出这么句话。

“哈?”

不只是甘雨,剩下三个人也都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么句话。

“有困难找警察,遇到事儿找警察,我家人都被害了,更得找警察了吧?”

“你们打他了?给他打坏了?”甘雨厉声呵问,核桃钟琉魏莱一狗二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是小老百姓啊,小老百姓遇到事儿找警察是本能反应啊。”齐英研终于找到了思路,既然自己是个普通人,那就应该用普通人的思路解决问题。普通人遇到困难向谁求援合适呢?强大的人?如果向强大的人求助,他帮不帮自己,怎么帮自己,帮到什么地步都是高度不可预估的,全看他个人道德倾向。

道德靠不住,必须关系靠得住。

求救,得向必须对自己负责的人求救,哪怕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警察什么都做不了。”甘雨耐着性子说:“你去找警察,警察还得把你交给我们,没什么区别。”

“但至少警察会跟我介绍你们是谁。”齐英研说。

“得!”甘雨一拍大腿,对着二人一狗说:“瞧见没有,绕这么大圈子,合着是想知道咱们是谁。”

甘雨发出无可奈何的低笑,边念叨着“真行啊真行啊”边向前探身,他和齐英研对面而坐,中间隔着张玻璃桌。他伸过手,放在齐英研肩头拍了拍。一副毫无办法的样子。紧接着,他五指紧扣住齐英研的后脑,猛然下压。二人之间的玻璃桌被瞬间装裂,倒向一旁。

钟琉一声惊叫,本能向前迈出一步,被魏莱轻轻拦下。

齐英研的意识一瞬间陷入恍惚,甘雨将他的头从地板拽起,温柔地清理起嵌入皮肉的玻璃碴。

“不是跟你说了别耍小聪明吗?别动。”

甘雨小心翼翼地拔出一片几厘米大小的玻璃片,黏在玻璃面上的血液拉出一条条细丝。

“还报警吗?”甘雨问。

“得报。”齐英研吐了一口沾满血水的唾液,里边裹着一粒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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