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成煤气罐!果然他被渎武侍改造了!”
离床沿更远的帆布鞋原地跺了几下。
“渎武侍会把人变成煤气罐吗?动动脑子!”
离床沿更近的黑皮靴来回踱步。
“对哦!”
帆布鞋站住不再乱蹦。
“我们一直监视着这间屋子,从没见人出去过,他是怎么跑的?他是怎么知道有人在监视他的?”
黑皮靴不再来回走,它立在原地,左脚尖随特定节奏翘起又落下。
“从那里?”
帆布鞋走到靠墙的位置。
“窗户?这屋子背阴处还有扇窗户?”
黑皮靴追到帆布鞋附近。
“他一定计划早得很,还有时间放煤气罐在床里开玩笑,跟我们!”
黑皮靴外八字站开。
“啧!妈的!”
黑皮靴大踏步离开屋子,帆布鞋紧紧跟上。
齐英研躺在床底,脸紧贴着地面,紧紧盯着闯进屋里的两个人脚上穿着的鞋。
那双黑皮靴好浮夸啊,还挂着好几条金属链做装饰。齐英研不由好奇愿意穿这双鞋上街的人得长什么样子,一个穿紧身裤、染橘黄毛的精神小伙形象跃然脑中。
一个杀马特非主流,一个人话都说不好的大舌头,什么组合哦。
齐英研撇了撇嘴。
又等了一会儿,感觉那两个人应该走远后齐英研才从床底爬出来。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向外望了望,确定四下没有动静后一溜烟儿跑到靠着邻居家的那面墙边,助跑上墙翻了进去。
他要偷点东西。
齐英研完全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且毫无负罪感。邻居一家是难得的烂货扎堆,那女的泼辣凶悍,对自己家孤儿寡母很看不上。男的懦弱沉闷,没事儿老往自己家里送东西,说是邻里互助,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什么心思。
至于那个小的跟他爸一样,假模假样来齐英研家串门玩儿,眼睛在齐英研妈妈身上来回转。
为这事儿,齐英研有天差点没把他打死。
后来那女的白天过来拍门骂街,让赔钱;那男的夜里过来商量想个办法私了,不然就让齐英研上不了学,前前后后纠缠了半个多月,搞得齐英研妈妈很苦恼,所幸齐英良找了个好日子又把那男的打了个半死,这事儿才算翻页。
齐英研在他们家翻箱倒柜,很快找齐了自己要的东西。他再次翻墙而出,换了条和回家时不一样的路线来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奔哪儿去啊?”师傅问。
“去个咖啡店,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但知道怎么走,您先往前开吧,咱们先往城北那边儿走。”齐英研坐上副驾,系紧安全带。
“行。”司机也没多说什么,他就喜欢拉这种看起来有故事的乘客,这么年轻,这么晚,一身土还要去咖啡馆,行,路上有的聊呢。
左打一把轮,司机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小伙子,这么晚去咖啡馆干啥去?”
齐英研略做沉吟,说道:“去杀个回马枪。”
这他妈是会聊天的。
司机暗暗赞叹道。
被甘雨推出咖啡馆的大门后,齐英研察觉到了潜藏在对方行为里的巨大矛盾。
甘雨不惜动私刑给自己脸开了花,不就是为了套出自己藏起来不说的秘密么?先动刑让自己挂彩,又大咧咧把自己放了,看起来是随性胡来的疯子,但要真是个疯子,自己真能这么轻易就出来?自己心里揣着秘密,又看了咖啡馆里那么多秘密,见到了会说人话的狗,听说了“人之众”这个组织,见识过“心跳法”这种诡异强悍的秘术,他甘雨要顺性而为,干脆把自己囚禁起来慢慢折磨甚至当场宰了不是更好?扔到大街上,不是给自己添加麻烦么?
除非,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
齐英研反复推敲,确定自己抓住了甘雨的疯狂面具背后的线头。
他要的就是麻烦。
他把自己扔到街上,就是要自己变成麻烦。
从甘雨的角度思考问题试试吧,他想要的是一个结果,至于怎么得到这个结果并不重要,询问出来也行,拷打出来也行,这就让齐英研忽视了一件事。
甘雨不知道这个结果是什么,不代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许甘雨已经很接近真相,就差自己这一块拼图。
所以当自己展现出不够配合后,他就把自己扔回到街上,扔回到所有人的视野里。
包括一整晚事件的所有参与者和幕后黑手。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现在就是一个饵,甘雨布下的诱饵。想必在未来一段时间——说不定甚至是以年代为单位——自己都会被几方势力关注。用自己做实验测试人造氪晶的家伙肯定想与自己接触,了解在环圆神座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之众一定会派人监控自己,等待身份可疑的人在自己身边露头。
这两拨人互相警惕试探,想必会有几轮精彩而隐秘的攻坚战。
问题是,自己等不了他们上演这么精彩的戏码。
齐英研找到了自己要努力的方向,他得给这场戏提提速。
回家后,齐英研发现自己屋子里丢了些东西,重要的手机零钱全不在,但放在屋里的空煤气罐还在,这是他平常拿来当健身器械用的。
一个计划在他脑内成型。
他把煤气罐放到床上,盖上衣服画上脸,又蒙起被子,装成正在熟睡的自己。如果这个伎俩真的能骗到谁,齐英研自己都会大吃一惊。他故意把事情做得滑稽,为的是向发现这一幕的人传递一种从容不迫的态度,无论对方是谁。
而真正的他则窝在床铺下,静待事态变化。
齐英研确定自己一定正被“人之众”监控着,甘雨或许是个疯子,但绝不是个傻子。
那如果幕后黑手沉不住气,人之众也就有了从暗中现身的理由,到时候两边争斗起来自己看情况溜。
当然,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不大,所以齐英研等的是另一件事儿:让监视自己的人误以为自己溜走了。为此他还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爬进床底前悄悄推开房间的窗户,就是为了让进来的人能自然产生联想,误以为自己是趁他们松懈时跳窗跑路了。
对于齐英研来说,这个小花招能不能成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印证自己的猜想。
而事实则必齐英研预想的还要顺利。
人之众派来监视的好像是两个傻子。
司机跟齐英研聊了半路,越聊越开心,都想绕个路多聊会儿了。
齐英研难得有个机会跟正常人说几句,也是放松不少。
这一放松,藏在衣服里的手不自觉垂了下来,连带着手里握着的锤子也滑了出来。
“呃……”司机突然就没词儿了,车内一片寂静。
“别担心,师傅。”齐英研所幸把锤子举到自己脸边,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个不是用来砸您的。”
这他妈孩子,太他妈会聊了。
司机咽了口口水。
用偷来的钱付了车款,齐英研装作散步般在路两侧来回闲晃,观察周遭建筑哪家亮灯,街头巷尾是否有人。
万籁俱寂。
适合动手。
得出“适合动手”结论后,齐英研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凑到咖啡馆边,透过门边的窗户向内张望。大厅幽暗,摆好码齐的桌椅组成一座座灰影,像从黑暗海水中露出的礁岩。齐英研从衣服里掏出一卷宽胶带,小心翼翼地交叉粘贴在玻璃上,再把剩下的胶带全部抻出来,一圈圈绕在锤头。
缠好后,齐英研握着锤子,在贴满胶带的玻璃上轻轻敲了敲。
没有声音,完美。
他闭眼,感受着手指上的力道,心中默默计算应当加多少力。
差不多就这样。
齐英研屏住呼吸,以预想中的力道挥锤砸向贴满胶带的玻璃窗。
如同奇迹一般,在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的情况下,齐英研将玻璃窗砸出一处破洞。
“喔!”齐英研被眼前的成果惊到低吼一声,随即警觉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开门红!真顺利啊!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齐英研像挖掘化石的科考队员般耐心,一边沿着玻璃的裂痕逐步轻敲,一边把粘在胶带上的碎玻璃缓缓掰下,垒在一边。
终于,他凿出一个可以让手臂穿过去的口子,把手伸进去,摸索门把手的位置。
摸到了。
随着手上轻轻一转,大门无声露出一道缝隙。齐英研透过缝隙向内观瞧,大厅依然沉寂一片,自己的小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
果然,没有人会想到自己偷跑后居然重回咖啡馆,杀了一记回马枪。
齐英研摸进屋内,轻轻合上大门。
第一步已经走完,今晚运气在他这里,足够支撑他做完最重要的事情。
他要找到甘雨口中的那颗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