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英研抱着球，侧身躺在地上。
“想什么呢？”
甘雨的脸出现在齐英研眼前，他松开齐英研的脚踝后居然也躺下了，和齐英研来了个脸对脸。
“什么都没想。”
这是句真话。
“累了？”
“有点。”
“还跑吗？”
“跑得掉吗？”
“我看悬。”
“那先不跑了。”
“先不跑了，等有机会还是得跑，是吧？”
“嗯。”
“小孩儿。”甘雨用近乎劝解的口吻说道：“没用的。”
“什么没用？”
“什么都没用。”
什么都没用。
齐英研摸着手中的球，闭上了眼。
甘雨漫无目的地盯着齐英研的脸，在他的眉眼唇耳间看见了从前。
“太棒了，太棒了。”
他喃喃自语，把手伸进口袋。
“一定得这样吗？”
“别废话了。”
齐英研和甘雨并排站在电梯间。他背着没拉好拉链的书包，把圆球抱在怀里，手里还攥着那根勺子。
甘雨叼着根点着的香烟站在他身后，每抽两三口，便夹着烟朝齐英研衣领里弹一弹。
“这个勺子怎么用啊？”
“什么怎么用？”
“就是怎么用它开启这个电梯。”
“勺子怎么开电梯，你有病吧？”
“我刚才就是拿起勺子才开动的电梯。”
“那是我给你开的电梯。”
“啊？”齐英研回头看了一眼甘雨，结果后颈一小撮头发被烟头燎到了，滋啦啦卷回到发际线附近。
甘雨瞥了齐英研一眼，伸手从兜里掏出手机一划，二人脚下立刻升起一阵稳定的推力，电梯缓缓升了上去。
“鸡还以为自己给太阳叫出来了是吧？”甘雨不屑地嘲讽道。
齐英研沉默着，并未回话。
“你不觉着，咱俩现在这派头特像《杀手里昂》那海报吗？”甘雨一边弹烟灰一边问齐英研。
齐英研强忍着灼烧感，说：“那也得是你抱着球啊，海报里是里昂抱着盆栽来着。”
“别，还是你抱着吧。”甘雨将烟头怼在齐英研脖子上捻灭，齐英研疼的牙齿咯咯作响，怀中的圆球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电梯缓缓上升，直至“咔”的一声，齐英研又回到了吧台。
一楼大厅比齐英研进来时更加昏暗，部分原因是夜更深了，更重要的则是因为被齐英研打破的玻璃此刻已经被修复完毕。魏莱依靠在吧台边，伸出手指摩挲着核桃的下巴。核桃仰面躺在吧台上，双眼在漆黑的环境下闪耀着不祥的色泽。钟琉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专心致志的泡着茶。
齐英研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正盯在自己身上。
“晚上好啊，不开灯吗？”齐英研举起拿着汤勺的手，朝着黑暗中的他们挥了挥。
“找地儿坐吧。”甘雨拍了拍齐英研的肩，率先走出了吧台。齐英研感觉气氛轻松的不正常，这种不正常不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它就是夜深人静，不困又懒得动弹的人们聚在一起享受静默的那种该有的氛围。经历了这么多，被这些人折磨成这样，彼此之间的敌对、恨意不应该是螺旋上升的吗？这么突然就闲适起来了，甚至连一丝威胁的气息都嗅不到。
因为过于对劲，所以特别不对劲。
齐英研抱着球，乖乖坐到魏莱右边，和坐在钟琉左边的甘雨拉开距离。
“嘿。”甘雨接过钟琉递过来的咖啡杯，浅酌一口后对着杯子吹了吹，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核桃懒洋洋地说：“你小子，真行啊汪呜~”
齐英研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核桃似乎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搭腔。短暂的沉默后，甘雨深吸一口烟，将还剩半截的烟随意扔进杯子里。伸了个懒腰，很随意地张开了口：“你收拾收拾，我们安排你去阿美莉卡，明天就走。”
他语气轻松地就像要把刚下生的野狗崽子送人一样。
“什么！”齐英研很确定这句话就是对自己说的：“什么东西？”
“这么说吧，从明天开始，‘齐英研’这个身份也死在那场煤气事故里了。”
“凭什么！”
“凭你哥哥没弄死你。”
齐英研怀里的球微微一动，不知是它自己有了反应，还是齐英研下意识抱紧了它。
“你怀里那个球是你哥，它杀了你妈，可能还杀了一些我们不知道来历的人。但它没杀你，在你家没杀你，在这儿也没杀你。凭这个，你俩都能活下去。”
萦绕在心头的猜测被人轻易说破，事实如同重锤敲在齐英研胸口，震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这……”
“别问。”甘雨又点起一根烟，橘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宛如孤星。“实话说，你哥这种情况我们也没见过。他是被人变成这样的，为什么变，怎么变，我是猜不出来。你不是有好多事儿眯在心里吗？眯着吧，跟谁都别说，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弄清了你哥怎么回事儿，说不定还麻烦呢。”
齐英研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讽刺自己。
“你可以拒绝，抱着你哥走出去就行。我看你对它也挺好，都没个人模样了还能冒险回来救他，冲这点我就瞧得起你。记着别跟它分开，你俩在一起，它大概率是人畜无害的；你俩分开了，它就要变怪物了。我们的人还会拿你做饵，谁接触你我们盯着谁，你哥要是有什么异动我们就宰了它，你拦着也宰你，就这么简单。”
不需要复杂的推理判断，齐英研清楚对方说的全部是真话。他们已经摸清自己的价值，无所谓之后事态怎么发展。
“那。”齐英研明白自己此时只有一个选择：“如果我听你们的安排去国外呢？”
“简单。有人接应你照顾你，落地后你会获得一个新身份，在那边跟我们的人一起生活。必要的时候可能会对你跟你哥做一些研究，大概率不会是电影里那种充满虐待式的，但我说了不算，那边儿不归我管。你看着办。”
“那个，”钟琉突然补充一句：“我妹妹就在那边。”
齐英研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她是在安慰自己，那边的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哥呢？我不能总抱着它。”齐英研已经可以顺畅的管球叫哥了。
“确实是个问题，给你准备个特制书包吧。”
“不用了，我有更好的。”
齐英研伸手指向地下室入口，甘雨瞧着他值得玩味的脸，不由得扬起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