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英研对阿美莉卡的了解主要来自三个渠道，课本内容、电影内容和小学同学“我寒假跟我三姥爷一起去的阿美莉卡这是他给我买的暴龙游戏机机”的吹牛内容。在不同叙述逻辑下，阿美莉卡有着不同的面貌，它可以是教科书中有用复杂社会的问题，可以是电影中高耸的帝国大厦，也可以是三姥爷给买的彩屏暴龙机，而这些叙述的背面，往往隐藏着同一个定义。

阿美莉卡，是一个自由的国家。

因为自由，所以复杂。

因为自由，所以繁荣。

因为自由，所以暴龙机值得三姥爷花5美刀购买，它可是彩屏的，里边的数码兽早上起来会骑着马给你说Hello。

那，什么是自由呢？

“你背着一个煤气罐还能跑这么快吗！”钟璃问。

“……”

齐英研实在张不开嘴打岔，他需要用心控制奔跑中的双腿，才能跟上另外两个人的步伐。耳畔嘈杂的大呼小叫带着异域言语的风情，交织成令人头大的背景噪音。

“来阿美莉卡的第一天就在机场逃命，不觉得很刺激吗！”钟璃故意擦着几个躲闪不及的人的衣角跑过，她在挑逗这些人，也在戏弄齐英研。

三人一路奔跑至电动扶梯边缘，此时两名穿着机场安保服的人正从扶梯上行，他们一见齐英研一行人，便对着肩头的对讲机沉声通报起来。而他们身后，一个穿着黑色紧身渔网衣，外套白色纯棉夹克的人一跃而起，拦在三人前方。他不停打着响指，指尖迸出一丝电光。

是债人，闪电、雷电或近似能力的债人。

闪念间，齐英研断定了对方的身份。在对待债人的态度上，阿美莉卡和大夏有诸多不同，世人对阿美莉卡颁布的《债人注册法案》的评价根据政治立场不同分为“尊重人权”和“不负责任”两种，两种大相径庭的评价证明了同一件事，在阿美莉卡做债人，很自由。

这里的债人可以被企业主雇佣，可以从事各类安保工作而不被监督，可以成立会社、侦探社，甚至能组建专门的债人雇佣机构，成为一支不被完全控制的武装团体。有人称他们为法外恶棍，有人将他们推崇为超级英雄。而眼前这位从穿着到气场，都是阿美莉卡独有的债人团体“复仇联盟”成员的典型模样。

普通人遇到债人只能举手投降，尤其在阿美莉卡，反抗债人极有可能让自己陷入死亡的威胁之中。齐英研手都举肩膀了，脚下的步伐却迟迟停不下来。

因为钟璃和另外那个男人还在跑，速度一点未减。

“Oh,youwanttobreakin?Afunnygangster.”白外套债人嘴角一咧，双掌合十再分开，指尖拉出一张淡蓝色的电网。

“Letmetakeyoutoheaven.”

“嗨你妈！”

钟璃飞身起脚，线条紧实的小腿像一根从遗迹中开掘出的古矛，以不可置疑的力道突破电网，直直踩到债人脸上。那一张立体的面庞此刻被烙上平整的鞋印，一颗门牙混合着血液与口水飞起，让整个画面充满难以言喻的艺术与自由。

“Whathappened...”

在两名安保震惊的目光中，上一秒还威风凛凛的债人被踹倒在地，钟璃双脚立于债人两侧耳边，扭过头，对着齐英研比了一个耶。

“欢迎来到阿美莉卡，感受自由吧，小傻瓜。”

这也太他妈自由了。

齐英研由衷感叹。

经历了成龙式跳楼梯、塞瑞尔·拉菲利式攀爬、柯受良式飞跃、保罗·沃克式飙车后，齐英研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此刻他坐在沙发上，被迫裹着棕色的毛毯，手里拿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等会儿等会儿。”钟璃拿着录像机寻找最佳拍摄位置：“这光不太行。”

齐英研抿了下嘴唇，吹散嘴边的热气：“其实我觉得这有点做作了。”

“哎，”钟璃点了一下齐英研的鼻子：“气氛！坐好啊，杯子离嘴巴近一点，想象自己是电视剧里的白人主妇，刚刚经历了疲惫的一天回到家里凝视着窗外的雨的感觉，好，很好，就这样，抿一口。”

在钟璃的摆弄下，齐英研变换着各种姿势供她拍摄。手中的咖啡从热气腾腾变得冷却。

两个小时过去了。

“好！收工！”钟璃满意的从录像机中取出录像带，用油性笔标记好后塞入抽屉，和满满一柜子小型录像带放在一起。她和齐英研现在在达利亚的公寓里歇脚。达利亚——就是那个穿着令人印象深刻的男子——细看应该是有些白人血统，这也符合他名字的风格。他的公寓里物件不多，无论墙面地板还是窗台炉灶都分外整洁，几乎没有任何生活留下的痕迹，像是每天都被精细打扫的无人居所。

达利亚不带任何感情的嘱咐齐英研好好休息后便推门离开了，据钟璃说，他是去加班了。

“达利亚是律师哦！很有名的那种！”

“很有名吗……”联想到他们之前在机场的出格举动，齐英研感觉有名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没事啦。”钟璃揉了揉齐英研的头，顺势靠在沙发另一侧，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俯拍视角下的公路，十三辆警车追在一辆皮卡车屁股后边，纯英语的画外音对于齐英研来说不太容易理解。钟璃按下换台键，电视画面在不同案件中来回切换。像是看出了齐英研语言不通的窘迫，钟璃自问自答地说起话来。

“啊，这个人私闯监狱还打伤了两名狱警，他是为了去监狱找自己的好朋友，给他看自己刚领养的小狗的照片。好温馨哝。”

“社区氪晶抢劫案，没意思，全是这种。”

“这个不错，老婆跟上司偷情被老公发现，上司错手杀了老公，老婆在陪上司抛尸时从后脑一枪爆头了上司，然后抱着老公的遗体投湖殉情了。”

“所以你看咯。”钟璃歪歪头，依然保持自言自语时的腔调：“我们在机场那点事不值得你担心啦，只要这几天出门小心点别让条子看见，过两天他们找不到人也就没事了，他们有的是别的事情要忙。”

齐英研双手一摊，说：“那也没必要拉着我就跑吧，我们直接出机场应该也行吧？”

“那就没劲了啊。”钟璃撅起嘴巴：“你以后要在这里生活耶，我得让你用最快的速度适应这种节奏啦。”说罢，她伸手捏了捏齐英研的脸，神情突然变得无比温柔。

“既然在老家那边已经死过一次了，那在这边的第二条命，要活得精彩自由点才行，对吗？”

说完，她凑到齐英研的脸边，对着他留有咖啡渍的嘴唇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