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视是人与人间最为有效的交流，万语千言所产生的效果往往抵不过不足三秒的目光相接，目光相触的能量如此之强，以至于难以言喻的爱无法概括的恨都只能用无声的凝视传达。齐英研现在正与钟璃对视，在这场目光的交锋中，他读出了对方内心深处的情绪。

厌恶。

钟璃的脑袋瓜里有好几个光屁股小孩儿扇动着翅膀，边飞边呢喃。有的小孩儿说她应该为齐英研的胡作为非生气，有的小孩儿说她应该为齐英研突破呼吸法瓶颈而开心，还有的小孩儿拍着她的脑袋瓜唱着嘲讽她的歌儿。

“啦啦啦，啦啦啦，只有你是大麻瓜。”

齐英研真的完成了岩之呼吸的全部修行，完成了钟璃都没能掌握的家传呼吸法，有了入门学习心跳法的资格。推荐齐英研学岩之心跳时，钟璃抱着恶作剧的心态，享受把所有人和岩之心跳搅在一起的快乐；看到齐英研在基础呼吸法门修行里受挫时，钟璃曾有短暂的恶作剧达成的幸灾乐祸，随后空虚感涌上心头，齐英研的不甘让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现在，证据就摆在自己眼前，不姓钟的人掌握了她掌握不了的岩之呼吸。

凭什么？

钟璃盯着齐英研的眼睛，盯着他眼眸里自己失态的倒影，齐英研嘴唇微张，他要说话，张口，编织自作聪明的安慰，他看穿我的想法了吗？一定是看穿了吧。闭嘴啊，你要安慰我吗？你以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吗？把你的话收回去啊！闭嘴啊！

“你……”

闭嘴啊！

毫不留情地侧踢迅捷如电，在空中划出一道淡蓝色的折线，绕过齐英研下意识抬起的手臂，精准劈入他的肩颈，势如巨斧，将正欲起身的齐英研砍跪在地。奔腾的电流沿着血管飞驰，在齐英研浑身游走，他几乎在瞬间晕厥过去，淡淡的烟味儿从嗓子里飘荡而出，在身侧摆出防御姿势的手臂一软，颓然下滑。

而后，更猛烈的鞭腿正中小臂，以不可阻挡的威力在桡骨下端留下裂痕。巨力之下，齐英研贴地翻滚几轮后一头撞在煤气罐上，脱落的煤气盖骨碌碌转了半圈，和汽车车胎撞到一起。吃饱喝足的圆球也从煤气罐里滚了出来，表皮缝隙里还夹着丝丝缕缕的肌丝人皮。

钟璃顺着额头捋了一把头发，她呼吸轻盈，心脏遵循某种音律跳跃打着迅捷的拍子。

她现在状态全开。

钟璃迈步向前，与倒地不起齐英研的越来越近，当她的脚踏在齐英研面前时，如软脚虾般瘫倒的齐英研蓦然发力，右手横扫向钟璃的脚踝，钟璃下意识抬脚，还是被齐英研的掌根轻轻拍到。借着这一点力，齐英研起肩抬胯，双膝蜷缩带着身体猛然向后贴地空翻，与钟璃拉开了距离。

肩胛麻到没有知觉，同侧手小臂隐隐作痛，膝盖似乎也在打颤。齐英研抹去不断从额头流下的血液，抽动着的嘴角遏制不住地咧出狂态。

仅仅是呼吸法修炼浅成而已，就足以让他在承受两次重击后仍有反击之力；仅仅是下意识地完成了循环呼吸，自己就能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击溃数名黑帮成员，把他们变成饲料。毫无疑问，自己现在很强，超越普通人极限的强。而钟璃打崩这样的自己，也不过是两腿而已。

这就是心跳法修成的效果。

齐英研模糊的视野里，钟璃的身影和心中那个秘密逐渐重叠在一起。

那晚，齐亚娜向他展现了人力不可及的维度，现在，齐英研觉得自己似乎也找到了一张通向那个世界的入场券。

心跳法，可信。学习心跳法，真的有可能为哥哥和妈妈复仇。

自己的付出，用在了正确的道路。

瘸着腿，垂着手臂，满脸鲜血的齐英研在笑，他的笑容狰狞恐怖，眼神炙热疯狂。钟璃的目光再次迎上，与那道癫狂的炙热相撞，她轻笑一声，读懂了对方所想。

“心跳法，很厉害吧？”她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回荡，像开了AutoTune的业余歌手开嗓。

“岩之心跳，是不是更厉害？”齐英研向身后迈了一步，兴奋地挑衅道，他知道钟璃为什么暴怒，而且想让她的愤怒更上一层。

“呵呵，哈哈哈哈哈。”电光暴涨，钟璃的皮肤上闪现脉络流淌如河，她笑得开心极了：“以后你自己试试看就知道了，如果你活得下来的话。”

齐英研向身后又迈一步，微微侧头，双眼紧盯着钟璃的身后，露出神秘的微笑。钟璃身体前倾，齐英研立马后退一大步，抬起手，示意钟璃留步。

“你逃不掉的。”钟璃提醒说。

“对，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齐英研笑得愈发诡异：“我离我哥，可有点远了。”

钟璃闻言猛然转身回头，十指弹动，如琴键上的狂奏者，数颗光珠从她指尖析出，飞向一人多高的畸变肉怪。光珠打在肉怪身上，其形瞬间变化，生出锐利的尖矛，死死钉入血肉之中。

闪契。

“闪契，闪之轨迹。”

钟璃化身电闪雷光之影，瞬间舞出数道分身，不分前后同时攻向不断膨胀的怪物。分身闪现至闪契钉死的位置，无法被肉眼一一识别的拳雨伴随着电鸣坠落，发出肉体被捶打的闷声，宛如一场浇灭生命之火的镇魂雨拍打着大地。

拳落而电至，拳愈打俞快，招招落在闪契之上，将它捶打得愈发明亮，直至闪耀起夺目的电光。

漫天光影齐齐后退，归于一处，钟璃电光尽散，浑身散发着雾气，嘴角升起袅袅灰烟。在她的面前，不再挨打的肉泥怪物依旧不断抽搐着，表皮不断凹陷，仿佛仍有看不见的拳头正在捶打它的身躯。那些明亮的闪契表面升起电光，随即更是一个个迸发出璀璨的光柱，光柱如蛇，在闪契间穿梭，贯穿入肉泥怪物的身躯，令人不安的电击声在空旷的桥洞下引起阵阵回声。

怪物的胸腔高高隆起，它，要爆炸了。

钟璃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嘭！

怪物的正面炸出一道裂口，电光从破口肆意而出，像是冲破牢笼的骏马飞龙，而这股耀眼的电光，却在一瞬之后化为乌有。隆隆声从怪物的伤口处响起，扭曲拉长酮体、内部向外翻转的头颅、连着筋脉还在跳动的内脏被肠子、断手、毛发紧紧粘合在一起，从破口处汹涌而出，违反物理学定律的庞大体积与怪物自身完全不成比例。它高高立起，在钟璃与齐英研惊异的注视中，顺着关节缓缓垂下，直到此时，他们才看清眼前的东西是什么。

一根巨大的血肉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