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贫困家庭，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娱乐的兄弟度过童年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呢？

看漫画。

漫画有游戏的幻想，但不需要游价高昂的运行机器，更便宜。

漫画有小说的瑰丽，但不需要学习培养出阅读功底，更直觉。

漫画有电影的框架，但不需要在椅子上一坐两钟头，更省时。

一本漫画书，翻来覆去就是一个夏天。

那，一套漫画书呢？

“哥。”

齐英良坐在空旷的篮球场上，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也是这片毫无遮掩的场地唯一没有蓝球声的时候。齐英良常常在这个时间段坐在球场中央，接受日光的曝晒，他喜欢篮球，但不喜欢和附近的人打篮球，同龄人完全不是他对手，大孩子打不过他就会用垫脚、肘击这些脏招数。于是，喜欢篮球的齐英良就只能在没人愿意打篮球的时候独自来这里晒太阳晒到脱皮。

至少，他还坐在球场正中央。

齐英良向着弟弟声音的方向望去，随即嘴巴长得老大，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浑身是土的齐英研拎着一摞被绳子牢牢捆好，垒起来有他半人多高的漫画书，满脸通红的站在篮球场的门口。齐英良起身走到弟弟身边，帮他拍散头发上的土块儿，又绕着他拍拍打打，齐英研绷紧身体站在原地，鼻涕流出来又被他吸回去。

“哪里来的漫画书哦？”齐英良装作不经意的问。

“同学的，他偷偷买的，家里不让他看，我就帮他把书埋起来藏好。”

“干嘛帮他啊？”

“帮他，他给我五块钱。”

“那倒是不错哦。”

齐英良拿过沉甸甸的书，牵起弟弟被勒红的指头。

“你好喜欢站在门口，到哪里都是，只要是门口你就往哪儿一站，别人不让你进来你就不动缓。”

“动缓。”齐英研重复着这个自己没听过的词。

“啊，之前帮爸爸送煤气罐给几个外地人，他们说这个词，我学过来了。”他解释道，目光飘到书的封面上，是漫画书诶。

“《忍者王》？我知道这漫画，蛮出名的诶。”

“嗯。”

“不过这是别人的书吧？那你干嘛挖出来啊，没关系的吗？”

“没关系的，因为那个同学已经死掉了。”

“啊？怎么死的啊？”

“老师没说，别人告诉我是自杀的，好像是因为他爸爸发现他在别的地方藏着的漫画书，把那些书撕了做燃料，把他养的小乌龟炖成汤，再给他吃。吃之前没告诉他，吃之后才说的。”

“难怪了。”

“老师虽然没说是自杀的，但是老师说，我们遇到事情一定要跟老师沟通，跟家长沟通，不要自己做决定。如果我们做傻事的话，期末考试就扣20分。”

“你们老师也真是……所以你把漫画挖出来，是要据为己有吗？”

“不是啦，我是想，他那么喜欢看漫画，我们应该把他收藏起来的漫画好好读一遍，不然的话，这些漫画就永远不会有人去读了，我同学一定会为此伤心的。”

齐英良嗯了一声，盘腿坐下，解开粘着泥块的绳子。

“这漫画你看过没？”

“还没有。”

“这样啊。”他解开绳子，把漫画书摊开，在里边挑挑找找。

“啊，在这里。”

齐英良把第一卷递给齐英研：“哪个字不认识记得问我哦。”

“那哥哥你怎么办？你不用从头开始读吗？”

“我不用啦。”齐英良随手捡起一本：“我们大孩子不需要从头看，也能看懂漫画在讲什么。”

“哥哥真厉害。”齐英研翻开《忍者王》第一卷单行本的封皮，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齐英良抖了抖手里的书，他随手拿的是43卷，翻开后看到的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对决。

哥哥要挖妹妹的眼睛？只要拥有血脉同胞的眼睛，就可以看到通向伟大航路的坐标？找到始祖忍者？呃，这什么鬼故事啊？根本看不懂啊。齐英良满脸黑线，他可不记得《忍者王》是讲这个的，它不是恋爱漫画吗？男一喜欢女二，女二喜欢女一，女一和男一互相讨厌但是在一次意外中不小心成了对方的初吻，这漫画不是讲这个的吗？

一页页漫画从齐英良指尖滑落，他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再到专注，之后是震惊，最后近乎于大彻大悟。

他还是没读明白这漫画到底讲了啥，但是，漫画里那个病入膏肓却还假装要杀妹妹其实是为了给她注射疫苗防止她被体内T病毒暴走感染最后弹了妹妹一个脑瓜崩后死在她怀里的哥哥的形象深深印在齐英良的脑海里，实在是，太精神病了，太酷了。

这种剧情是人能想出来的？

齐英良看着沉浸在漫画世界的弟弟，悄悄伸出手指，对着他的脑门弹了一个脑瓜崩，齐英研疑惑的抬起头，望向哥哥。

“看到这片景色的人，就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齐英良学着漫画里哥哥的台词，弹了自己弟弟一个脑瓜崩，短暂的满足之后，齐英良警觉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他放下漫画书，涨红了脸，嘟着嘴说：“这漫画也就那么回事儿，我还是喜欢《左手只需要轻轻地扶着》，那漫画好，感觉以后拍电影。我跟你说，总有一天这漫画会拍电影，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说完，齐英良双手交叉在胸前，高傲的仰起头。齐英研看着哥哥，眼睛里的亮光忽闪忽闪。他站起身，走到盘腿坐着的哥哥面前，对着他的脑袋，弹了一个脑瓜崩。

“哥，我想试试看，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齐英研张开双臂，胳膊深深陷入脸皮之中。

也许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拦腰吞掉。

也许谈脑瓜崩只是一个巧合。

甚至，也许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手指，而是蛇、蚯蚓、头发丝什么的，怪物的变化未必讲求视觉上的逻辑。

他自己也知道，认定怪物弹出的脑瓜崩是齐英良潜意识的体现只是一厢情愿。

但他就是一不小心被回忆拽回了那个炎炎夏天。

齐英研松开怪物的脸，抬起手，中指扣在拇指指肚上，对着那张呆滞的脸庞轻轻一弹。瞬息间，他成了穿着短裤，浑身尘土的那个自己，正和满脸通红的哥哥做着假装漫画角色的游戏。

弹指一挥间。

啪。

啸声悠长，肉指回缩入创口，怪物的本体正在坍塌，周遭的空气仿佛也被她源源不断吸入体内，风从身后起，将齐英研和钟璃的头发吹过他们的侧脸，模糊眼前的视线。

一颗球静静躺在地面，桥洞恢复寂静，仿佛一切并未发生。

齐英研走到圆球前，蹲下，对着球又弹了一下。

咕噜噜，一颗篮球滚进球场，两兄弟把脸从漫画书中拔出来，看到几个神情不悦的中学生远远望过来。

“切，打脏球的来了。”齐英良不屑地说道，完全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听见。他用绳子把漫画书重新系好，一手拎着书，一手牵住弟弟的指头。

“英研，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