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有个同学自杀了。”齐英研抱起球，走向钟璃：“他留下一套漫画书被我挖出来了，《忍者王》，你看过没？”
齐英研站在钟璃面前，钟璃看着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齐英研是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儿，她与齐英研四目相对，直到对方扬了扬下巴，钟璃才明白过来，齐英研不是在等待的回答，他是在等自己让路。齐英研要把怀里的球放回煤气罐里。
钟璃向后退了几步，心脏在解除闪之心跳法的情况下依然怦怦乱跳。她看着齐英研从她面前径直走过，俯身，把球塞回煤气罐，再把煤气罐背在后背上。
“好险，如果背带断了就麻烦了。”齐英研紧了紧背带扣，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的样子。
“对了，你为什么要打我来着？”他问道。
钟璃像被这个问题点了一下，应激式的浑身一颤，不经大脑的思考的话脱口而出：“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的是女孩。”
话音一落，二人沉默。
“呃……”齐英研的表情此刻非常精彩，他震惊于钟璃的坦白（只有傻瓜才会觉得以那种口气说出的话是开玩笑），真的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哪儿做错了，刺痛了钟璃的性取向，激怒羞辱了她，以至于被险些杀掉。
钟璃大脑直接宕机，她今天遇到太多想不通的事情，齐英研能完成呼吸法修炼的原因、圆球怪物异变的逻辑、自己看到的幻觉，以及……
为什么我要跟齐英研出柜啊啊啊啊！
“这里，声音，太大了，会来人的！”
“啊，啊！对，对的！快走吧我们！”
“嗯，快走吧快走吧。”
各怀心事的少男少女从自己选定的生死战场落荒而逃。
远处，天台，戴着墨镜口罩，手里握着四五台手机的男人放下望远镜，自言自语道：“小黑人还在车里啊你们两个笨蛋。”他踱步回到自己的车里，将车载对讲机拿至嘴边：“两个孩子安全，六点到八点范围安全，有录像可能的设备均已收回，我个人会负责销毁。你们也收队吧。”
“收到！”对讲机里传来颇有精气神的回复。
男人放下对讲机，摆弄着手里几台他从别人手中偷抢过来的手机，叹气声被盖在口罩里，显得更加沉闷，墨镜也因此染上了一层水雾。他摘下墨镜和口罩，将帽衫的衣帽向后一拨，露出淡金色的头发与白皙的脸庞，一张今天早上和齐英研、钟璃一同出现在餐桌上的脸庞。
达利亚望向后视镜里的自己，慢慢陷入回忆。
他在思索，自己青春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做事儿不讲逻辑。
齐英研意识到他们把喀戎忘在车里的时候，桥洞下的神秘声响已经上早间新闻了，主持人和嘉宾煞有介事的分析着是外星人作祟还是未登记的债人在偷偷练习自己的超能力。对于齐英研来说，坏消息是经过新闻报道，原本位置还算偏僻的桥洞成了网红打卡地点，他不好再回去清理痕迹。好消息是，至少目前还没有人把这件事儿和匪帮神秘失踪案联系到一起，而且托阿美莉卡群众的福，停靠在桥洞下的破旧车辆被围观群众拆了个精光，连根螺丝钉都没剩下，警察大概是没法通过车辆把两件案子联系到一起了。
齐英研想跟钟璃商量一下，喀戎的事情还是交给自己处理，他能感觉到那个黑人青少年跟曾经的自己一样，都是被贫穷逼到了绝境的人，况且他背后确实存在着隐藏起来的制毒贩毒产业链，以这个为营生的人，很适合做哥哥的口粮。
他有预感，让哥哥恢复成人的办法只有一个：吃人。
在这个问题上，他考虑的不是吃不吃，而是吃谁。
但令齐英研没有想到的是，钟璃根本不想搭理他，除了叮嘱齐英研好好跟自己钟琉学习心跳法外，钟璃现在基本就不跟齐英研说话了，目光也总躲着他，齐英研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柜子，钟璃出来之后看见自己就烦。他很了解钟璃，甚至是过分了解，见多了她离经叛道的方方面面以至于真的忘记了她也是女孩子，他没把钟璃当女孩儿看，也就没法理解钟璃所有的别扭源自于青春期女孩儿对一个男孩儿主动的“避嫌”，只是以为钟璃还是没死心，在暗中谋划怎么重新弄死自己。
一来二去，他也不主动跟钟璃说话了。
这一切达利亚都看在眼里，并确定自己毫无办法。
下午四点半，史蒂文森高中，绘画室。
喀戎谨慎地溜进绘画室，他东躲西藏已经有一阵儿了，街头的帮派分子、神秘的东方人和那个隐藏在毒品链后边的幕后黑手都在寻找他的踪迹，在街头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生存经验支撑到今天已是极限，再不做出选择，自己也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既然注定躲不过别人的追捕，那不如选一个生还概率最大的坑，主动跳进去。
那个神秘的亚洲小子下课后似乎只会去图书馆和绘画室两个地方，喀戎决定先来绘画室碰碰运气，既然自己上次能从这儿活着回去，想必这次也不会死在这儿。画室里空无一人，窗外钟楼上的指针指向四点半，也许是自己来晚了，他已经回去了？喀戎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就先在这儿躲一晚，学校肯定是比外边更安全，等明天那小子来上学再说。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先去图书馆看看，也许那小子在图书馆。
正当喀戎要走的时候，一道熟悉的男生从他头顶传来：“你来了哦。”
喀戎浑身一机灵，像炸了毛的猫，他抬起头，居然看见那个亚洲小子紧贴在门口的天花板上。
“你！你？你？”喀戎舌头在嘴里打了结，说一个字就要被咬一下。
“喔，你等一下哦。”亚洲小子表情古怪的转变几轮，整个人像突然失去磁力的冰箱贴般落下，好在落地倒是平稳，也没出多大声响。
“抱歉抱歉，我最近在练一些新鲜玩意儿，还有了点儿额外收获。”
单个词组都耳熟，组合到一起喀戎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我等你蛮久了，你怎么才来？”
“你等我做什么？”
“上次不是说过了，利用你揪出幕后黑手，我拿他们有用。”
“那我呢？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打算出多少钱？”
“嘿嘿，你果然跟我一样。”
喀戎皱起眉头，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齐英研笑着伸出手：“生在穷人家，三句话不离钱。”
“我不会给你钱，一分都不会，主要是我也没有。给你找住的地方也不行，我自己还寄人篱下，连张床都混不到。吃的倒是可以给你准备些，你饿了随时可以来学校找我。”
喀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混迹街头培养出的野性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但是。”齐英研在这个两个字上重重咬下发音：“我可以帮你干掉那些想要你命的毒贩和黑帮成员，你帮我只有一个好处：给自己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但是要快。”
喀戎深吸一口气，把手伸向齐英研打开的手掌，在即将握上去时停在空中。
“你到底为什么要跟那些狠角色过不去？”
“因为我哥哥肚子饿。”
喀戎真的很想转身离开，他受不了一句话也听不懂的谈判。可就这么走了，自己又能活多久呢？他咬咬牙，准备给这场合作最后一个机会，如果再听不懂，如果再听不懂……
“你叫什么？”
“齐英研，我叫齐英研。”
他妈的，他妈的！还真是听不懂！
喀戎重重地握住齐英研的手。
“你说的话我他妈一句都听不懂，但只要你能帮我活下去，我，就跟你合作。”
“正确之举。”
齐英研露出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