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大夏南方不知名的小镇，根据县志记载最初是由朱、新两代渔民组成的聚落，近代时期作为南亚外商常登陆的渡口迅猛发展，随后又因战乱多次遭受轰炸，就此衰败，再无起色。

在环圆神座出现在羊城上空前，对于这座镇子的描述只有这寥寥几行字。

确实是因为城市太不知名，“羊城拥有环圆神座”这个消息是在半个小时后才成为全球媒体争相报道的猛料，满天的直升机搭载着各国摄影记者，他们肩膀扛着摄像机在这片灰蒙蒙的小镇上空盘旋着，透过镜头，整个世界都在注视着羊城，注视着漂浮在其上空的巨大石座。

网络上，不同文字同时讨论着同一件事情。

“大夏，又是大夏。”

“这小破镇子，真是走他妈大运了。”

”操，早知道一秒也行啊，我就在那儿买房了。“

“……亚太地区的政治格局将因为它彻底发生改变。”

“这是神的旨意。”

“我们要学普通话了。”

军队的车辆驶入小镇，各国记者敏锐捕捉到这一点，纷纷将镜头对准它们轧过的痕迹。很快大夏政府疑似打破《圆神条约》的作为突发新闻被各国电视台紧急插播，而军方发言人也在对外发布会上重申大夏政府向来尊重已签署的国际公约，军队进入只是为了保护持有氪晶的人权益不被侵害，并公开了羊城镇最近两小时的刑事案件数据。

抢劫案十三起、杀人案九起、武装冲突一起，伤亡人数超三百人。

“这还是神庙出来前的数据，试问又有哪个国家在环圆神座面试后不是采取军队入驻的处理方式呢？我们希望西方媒体可以合理看待夏方操作，不要双重标准，质疑夏方在维护《圆神协议》中付出的努力。“

再习惯借题发挥的政客也没法继续“大夏打破协议”的论调，世人关注的焦点也重新转变成神庙何时会出现。在环圆神座问世第七个小时后，一座巨型三角形石塔从地面钻出，轻易掀翻了道路和周遭房屋，索性军队先行帮助百姓撤离才没有伤到任何一名群众。

“三角形！是神庙的屋顶！！神庙出来了！！！”

徘徊在四周的氪晶持有者们狂热的呐喊声犹如烈火，点燃了所有人心中滋生的杂念。军队鸣枪示警，告诫这些人远离，可在巨石轰隆拔起的震撼中没人会在乎子弹的声音。

最终，占地面积超过两千平方米的巨石神庙破土而出，屋顶正上空的漂浮着一尊猛犸象入座也显空旷高背岩石座椅，无数大小不一碎岩以它为中心形成宛如小行星带版的区域，以违反地球重力的姿态化成优美的圆环。

环圆神座，完成了。

在神庙破土、圆环成型的过程中，至少有一架不听劝阻的直升飞机失事，导致三人失踪，但这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数字了。来自世界各地——当然大多数还是大夏人——的氪金持有者蜂拥冲向神庙大门，将手中的晶石按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之上。

然后，那些人便前倾着跌入巨门之内，仿佛被吞噬融化。从始至终，如山般高耸冷峻的岩石大门并未有丝毫变动。

“刚刚，就在刚刚，我们亲眼目睹了这尊环圆神座第一次运转。”一位年轻的女记者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我们现在就在环圆神座的外侧，现在这里还有很多原住民和军人，他们和我们一样陪伴着这些氪金持有者，等待他们变成'债人'出来的那一刻。”

这时突然有一个半张脸被血浸染的男人冲到摄像机前，把脸怼在距离镜头不到五厘米的地方语无伦次的叫喊着：“日你妈！赔我氪晶！我的氪晶被抢走了！军人不帮我找回来！赔我！！赔我！！”

女记者推开男人，尴尬地对着镜头说：“现场人员情绪还是非常激动的，我们可以看到现场也是有一些抢夺氪晶的现象，让人感到五味杂陈。的确，拥有氪晶才能进入环圆神座的范围内，与神庙达成契约改造自身。但我相信被抢走氪晶不是一切的终结，这位先生还有更多的机会。”

“已经结束咧！我的人生已经结束咧！！我还能挖到几颗氪晶？！结束咧！！！”被推倒在地的男子头上又磕破了一个口子，现在已是满脸血污，他挣扎着未能起身，嘴里却是喊个不停。

他的丑态借由摄像机传遍了世界每个角落，虽然后来成了年度梗图素材，但在最初几乎所有人都在同情这个可怜的倒霉蛋儿。

在这个时代，能收集到一颗完整氪金的难度并不亚于旧时代通过考学改变人生。作为一种稀有金属，氪金在地表极难获得，人类能从地表找到的只有瓜子仁大小的氪金碎片，而拼凑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氪晶原石至少需要648片氪晶碎片，哪怕是顶尖的氪金猎人想获得一颗氪金，也要付出5—10年的生死拼搏。

所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抢夺是比收集更高效的方式。每年因氪晶争抢引发的伤亡甚至威胁到了人类种群的数量。

每个人都理解失去一颗氪金的痛，就像他们同样理解依靠暴力抢夺氪金是多么难以拒绝的诱惑一样。

不多时，岩石巨门上开始浮现模糊的人类轮廓，随着人影愈发清奇，开始有人从穿越石门走了出来，他们单只眼睛闪烁着不和瞳色的光芒，神采奕奕的样子令人羡慕。其中一些人故意走到记者旁边，主动接受采访。

“是的，我成为了债人，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我与风签订了契约，从今天起我就是欠下风之债的人了，不对，应该是超人，呵呵。”

“我是火焰的债人。”

“我欠了影子的债。”

“我的烟雾债更多了，我现在的实力变得更强了。”

从门内出来的人陆续接受记者们的采访，采访结束后则要去军队那边报道，登记身份信息。

欠下债的人必须受到所属国严格监控，这也是《圆神协定》中的一部分。也有债人想偷偷溜走甚至暴力反抗，只是每个人都清楚军队里同样有不少服役的债人，单兵战斗力足以比拟一支正规军，与他们产生冲突犹如送死。

而债人的特点之一就是惜命。

能成为债人是前世积德，是神灵庇佑，是绝对的好命。

没有人会浪费一条好命。

齐英研的命没有这些债人那么好，但毫无疑问，他也和时代的好运擦了个边儿。

自第一尊环圆神座现世已经过去了一百六十年，一百六十年间人类既没有搞懂它的来由、也未能弄清它出现的规律。对于环圆神座人类只知道两件事：它是超越人类科技理解力的产物，以及给予它氪晶的人会通过环圆神座与某个随即事物或概念签订契约，获得它的力量，成为它的债人，而这个过程可以叠加。

换言之，人类可以通过向环圆神座奉献氪晶的行为获得超能力，给予的氪晶越多，这个能力越强。

氪晶，就能变强。

这里的氪晶，已经从名词变成了动词，搅乱了人类的大脑。

于是关于氪晶的争夺逐渐演变成世界级战争，债人的身影穿梭在钢铁洪流中，成为强大的战力，更加重了各国争夺氪晶的决心。

仿佛是为了加速战争的进程，世界各地都开始出现新的环圆神座。各国也意识到无论拥有多少氪晶，失去了环圆神座的兑换也毫无意义。基于此，各国开始保护境内的环圆神座不被外敌掠夺，防守变得比入侵更为重要。

漫长的拉锯战重新划分了各国在世界版图上的位置，终于在某一天，民族主义者、野心家、政客和大资本家们都感到了疲倦。战火在《圆神协议》的诞生中渐渐熄灭，世界迎来了久违的和平与全新秩序。

各国对于氪晶的开采被协议严格限制，令人意外的是个人收集却不被禁止，于是氪晶猎人的时代就此展开，人类沉迷于收集氪晶成为债人，直至今日，氪晶猎人仍是最为热门的行业。而被证明对普通人无害的环圆神座则成为带有神性光辉的观光景点，一座新的环圆神座问世往往能带动一个地区旅游业的繁荣发展，这种现象在经济学上被称作“环圆效应”。

羊城就幸运地遇上了经济效应，所以在短短几年后，它从羊城镇变为了羊城市。围绕着环圆神座建立的城市群里塞满了游客，钞票汹涌成浪淹没整座城市，却绕过了齐英研一家的口袋，只留给他们一丝余温。

即便在充满机遇的时代，行事保守的孤儿寡母也捞不到太多好处。齐英良说这是命，不计较，齐英研却知道哥哥有很多赚钱的机会，只是家里没有本钱让他试错。

搬煤气罐赚的每一分，都是他的学费和妈妈的中药。

妈妈最近病得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