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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前半句的时候,齐英研忍不住看了女孩儿一眼,心想她怎么也姓齐?听完后半句,齐英研皱了一下眉头,本能的收回了视线,呆呆地眨了几下眼。

啥?

思绪电转间,齐英研迫使自己迅速接受眼前的事实,并迅速从新娘一词联想到诸多可能性。他斟酌了一下问道:“请问,是不是向您求婚或者举办婚礼之后,我就会成为债人呢?”

“咦?”

齐亚娜轻呼一声,对眼前的男孩儿感到更加好奇,齐英研则通过她的反应确信自己判断无误。

“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呢?”齐亚娜好奇地问道。她深知债人不可能泄露关于卡池的任何信息。向进入卡池的人类介绍婚礼,与之缔结契约,结为夫妻是神律少女们最重要职责,或者说唯一的职责。

她不记得有人曾越过这步骤。

“嗯,只是靠联想乱猜的,毕竟有新娘就会有婚礼啊。”齐英研回答道。

齐亚娜轻锤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她意识到自己最想问的是眼前这个男孩儿为什么不紧张了,明明刚进来的时候还一副受惊的样子,片刻之间又神情自若,思维清晰。这样的人自己还从未遇见过呢!和其它神律少女相比,齐亚娜对人类的理解浅显得多,她对此格外在意。

齐英研对齐亚娜的内心戏一无所知。他隐隐感觉对方口中的婚礼应该和自己理解大有不同,不过既然都这么叫了,流程上必然有可以参考的部分。自己的目的就是成为债人,娶、嫁或是别的什么也都是走个过场而已,不会真的履行婚姻义务。且不说“婚姻”这种人类社会契约与飘在城市上空的反物理学石座联系起来有多可笑,这些年有那么多债人进入羊城的环圆神座,如果他们每个人都和齐亚娜是字面意义的夫妻关系,涉及的伦理梗可以多到用恐怖来形容了。

一念及此,齐英研庄重的立直身子,对齐亚娜说:“尽管我还没有成年,尽管我还不能独立生存,尽管我身无长物,尽管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齐亚娜·恩希尔德小姐,尽管如此,我仍希望可以与您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请问,我有这个殊荣吗?”

他求婚了!主动的!

这是齐亚娜第一次被求婚,在她的经历中,婚姻的开头永远是急切的女人,男人总是后知后觉,有的还不太情愿。

“人类!”齐亚娜元气满满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的!”齐英研一下紧张起来,嗓音也随之提高。

“红色、蓝色和颅骨,你选择什么!”

“啊?我,呃,蓝色?”

“左眼还是肾?”

“呃,这,左眼?”

“多少度可以让哑巴呐喊?”

“……不知道可以算答案吗?”

“你身上的味道为什么这么奇怪?”

“……”

齐亚娜一连抛出了十几个古怪且毫无意义的问题,如“妈妈会选择妈妈还是女儿”或“碳化汽化的分界点是多少度”等。问完后,齐亚娜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说“原来如此呀!”,仿佛在消化问题背后的信息。

随着“嗯!嗯!”两声,齐亚娜蹲下身,将手伸入海面之下,像小浣熊洗果子似的摸索着什么。前倾的身体给予领口更多展示的空间,白嫩丰满的弧线藏匿其中,隐约可见。齐英研只瞥了一眼,便触电般转移了视线,借着又回瞟了一会儿,直至齐亚娜的脸弹回到他的视线中心。

“找到啦!”

齐亚娜的指尖夹着一张不断抖动的方片,它比一张纸厚不了多少,四条边被凸起的白色骨骼包裹,暗红色的表面呈现不规律的蠕动。

这是一张在动的卡片。

齐英研就算接受能力再强,此刻也伸不出手去接牌了。打从进入这个名为卡池的空间开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对劲。唤起自身本能恐惧的樱花树、神秘的美少女、令人不安的提问、新娘与婚礼以及眼前这张诡异的卡牌……在齐英研的推测中,成为债人应当是新奇有趣,充满荣誉的事情。虽然债人们从不在公众场所谈论与之相关的细节,但他们中所有接受过采访的人都表示,那是他们一生最美好的时刻。

美好的时刻,指握着一张由碎骨和筋膜拼接而成,不断抽搐宛如活物卡片吗?

齐英研的迟疑被齐亚娜看在眼里,她终于找回了向眼前人类解释的机会,兴高采烈地说:“刚才你跟我求婚是不符合流程的!我要做你的新娘嘛,是要由我向你求婚的!唔,正常的情况是我向你求婚,你允许我做你的新娘,再回答我的问题。我根据你的回答在卡池里抽选最符合你个人特质的卡牌,这样就可以举办婚礼啦!”

“等婚礼举办完毕,我就是你的新娘,你就是我的债人啦!”

一口气说完大段话后,齐亚娜长长舒了口气,对自己能重新掌握局面,引导人类成为债人感到非常满意。

齐亚娜果然进步了呢!她暗自为自己加油打气。

“那个。”齐英研的身体微微紧绷,他问:“举办婚礼必须要这张卡牌吗?”

“是的呢!”齐亚娜点着头,辫子一甩一甩:“没有卡牌的话,是没法赋予你独特的力量的,你也就没法成为我的债人了呢!”

“好吧……”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齐英研放弃了多余的思考,伸手要接过卡牌。

“等一下!”齐亚娜突然说:“我还没有完成最后的步骤,那个那个,我还要为你制作戒指,哎呀!你这个人太坏了!总是打断我。”齐亚娜的脸颊染上一抹没来由的羞红,让她看上去更可口,也让齐英研的不安愈发加深。

齐亚娜伸手在满天飘落的樱花中又拈了一朵,用花瓣的边缘在掌心轻划几下,留下了浅浅的白痕。

“讨厌!这样划有点吃力呢!唔,唔,划不开呜呜呜,不如换个位置吧?好!就这么决定了!”

话音未落,齐亚娜夹着花瓣在自己细腻的脖颈一抹,鲜血噗嗤一声冲开皮肉,带着滋啦啦的余音爆出半米高的血柱。血水炸向四方,浸透了白裙,泼洒进牌面,也飞溅到齐英研全身。

他本能的将手挡在面前,血珠仍透过指缝砸在他的鼻骨唇间,赏了他温热猩锈的一吻。

“哇!喔!!”齐亚娜慌忙拍打着脖子,似乎这样可以把喷涌出来的血按回去:“惨了惨了,力气用大了!衣服都要弄脏了!”

她心慌慌的,这是少女在喜欢的人面前独有的手忙脚乱。

鲜血随着拍打四溅,以更快地速度浸透了齐亚娜的衣裙。她看着越来越红的自己,泪水滴溜溜打转,委屈地哇哇大哭起来。

齐英研此时已经缓缓抽身,和齐亚娜拉开了一段距离。握在掌心的卡牌已经被血水浸染成暗红,牌面正奇异地蠕动着,掌中传来的触感很不对劲,摸起来越来越像有温度的肉块。

齐英研果断把卡牌扔到海面上,他环顾四周,寻找出口,很快便发现在自己身后很远的位置有一闪岩石巨门,正是他来时的方向。

齐英研此刻万分确信自己来错了地方。人造氪晶和氪晶就是盗版游戏和正版游戏的差别,不是有那种游戏吗?如果你下载盗版就会遇到开发者故意设置的BUG。

在剩余的十四年人生中,齐英研再没下载过任何一款盗版游戏。他深信,玩盗版是要遭报应的。

卡牌蠕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近乎抽搐,随之而来的是形态上的巨变。两三个呼吸间,它就由一张矩形卡片翻转膨胀成了难以名状的肉质棍柱。棍柱顶部长有肉瘤冠,从侧面看像是舌尖开了刃的舌头、俯视角则像长着几百条鞭毛的断指。齐英研瞥了这玩意儿一眼,立刻就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我要走了。”他冷静地说。

“唔,唔?走去哪里呀?”齐亚娜勉强控制住情绪,抽泣着问。

齐英研并没有回答齐亚娜的问题,而是指着自己身后问:“我后边就是出去的路对吧?”

齐亚娜狠狠的吸了一下鼻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行,我们婚礼还没办完呢,你要把戒眼戴上才可以。”

齐英研在脑海里快速想了一下对应“戒眼”发音的词组,随后明智地决定放弃思考。

“我有喜欢的人了。”在这种环境下,齐英研轻易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秘密。

“都可以的,我们是开放式婚姻。”齐亚娜还在争取。

“操啊。”齐英研还是没绷住,骂出了脏话。他扔下一句对不起后转身要走,却感觉背后宛如飓风来袭,整个海面在他眼前拔地而起。直到脸重重摔倒向海面他才明白,并不是海水垂直升腾拦在自己面前,而是自己面朝向下,被人按摔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齐英研当场晕厥,随即又被后脊炸裂般的疼痛唤醒。

齐亚娜柔嫩的肢体在一瞬间爆发出不符合物理规律的力量,她将齐英研轻易按倒在地,单膝压在他背脊上,一手按住齐英研的后脑,像抓住猎物的螳螂将对方牢牢按死。

“你这样,我可是很困扰的啊!不要辜负女孩子的心意啊!不要反复把女孩子弄哭啊!”她冲着齐英研大喊。

“咳,嗤,呃啊。”齐英研喉咙中堆积着含混不清的声音,他痛得想吼,却连一口气都倒不上来。

齐亚娜抓着齐英研的头发向上提,另一只手握着那由卡片扭曲而成的棍柱,满脸泪水的她悲伤地说:“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女孩子的心情呢?”

然后,她的手猛然向齐英研的脸孔砸去。

那根冠头喷射着不明粘液的棍柱,准确无误地插入齐英研的眼眶,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色彩。

原来,极致的痛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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