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浩皱起了眉头,他在走进的时候压低声音说道:“放心,我不是明显。”
两人前后走出了教室,安铭雅呆呆地坐下,两眼通红,任由鼻酸牵动泪水直流,心中有股淡淡的绞痛,加上像是覆盖在心上的一股烦闷,她想过转移注意力,可是那股绞痛就像有记忆力般,反让她继续去想。好想不顾自我的大喊一声,没想表达什么意思,就想不这么难过罢了。
迈向校门口的道上,两人并肩而行,却两两无语。跨过教学楼B栋与实验连接的环形建筑楼,空旷的校门口清晰可见,巨大的条条大理石柱成半椭圆环绕姿态树立而起,与大门相迎,向左看,是一条可容纳两只大型的东风牌汽车相向穿行的消防通道,再往左就是周长800米的巨大田径场;往右看,坐落着个个圆形小池,池中游曳着尾尾颜色鲜艳的锦鲤,时而急速游动,时而呆若一旁,还有几只乌龟在水中匍匐似的爬行。升旗台坐落在钟楼旁,往上看红旗飘摇,甚为飒爽,钟楼指针摆向朝下的时候,鸣了一个厚重的响声。往下看,远处右消防通道边的行亭里,花圃边的鹅卵石道上,圆形小池的围栏道上,还有升旗台的石阶梯上,口中依旧念念有词的各个学生,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眼钟楼,刚好六点半,只一半刻轻瞥,就又把头低下,看向自己手上托着的书。可能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发现校门口停了好几辆车,有医院的救护车、有警局的警车,还有几辆不知名字的私家车,都是黑色的。有三个穿着便服的人,率先通过了门口,步速从看见顾懮泮后,变得愈加急促。那是一对看起来不及四十的夫妇和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生。
不知为何,他内心有一股不敢向前的畏惧感,连同脚步也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王立浩也停下脚步,看着身后的顾懮泮,询问道:“怎么了?”
他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温言道:“没事。”
他那一脸欠揍的模样,说实话,王立浩很想过去给他一脚。刚才在教室里,那小子为了在女生面前耍酷,说的话不是一般的气人,要不是顾忌还有外人在场,相信王立浩抡起拳头怼他脸上去了。
“记住,过去之后不要说多余的话,我不想在你爸妈面前打你。”
顾懮泮哼哼一笑,道:“哪些话多余了?这年头实话还不让讲了不成。”
王立浩甩过一个狠厉的眼神,盯向顾懮泮,满是厌烦。
顾懮泮瞥了一眼怒目圆睁的王立浩,突然嘴角拉扯出一阵嘲笑,道:“我跟你个中学生较什么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但是不得不说,你很欠揍,我真挺想打你的。”
没有多余的废话,内心炸裂般的王立浩那蛮不讲理的拳头直接往顾懮泮脸上挥去,拳头挥舞的速度很快,但是在顾懮泮看来还是太慢了,他轻易地躲过,然后右手化拳,一个低身,直勾勾地往王立浩腰间打去,并在王立浩要倒下的时候,出手扶住。
王立浩腰间就像被撕裂般难受,疼痛像是在那个位置扩散,又像是在往那个地方集聚,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被一拳撂倒,全身的力气提不上来,如果没有顾懮泮扶着,恐怕早就摔倒了。
这时候,他在王立浩的身边说道:“都叫你不要多事了,以前是不想打你,还真以为你那点蛮力有多大作用啊!别说话,是你说的别说多余的话,都走近了,你看。自己站稳了,我不扶了。”
顾懮泮见王立浩站稳,伸手撑着腰,便直接松开搀扶着的手。王立浩晃悠站定,随后退坐在旁边的花圃石凳上,埋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只能听见点点低声碎骂。
顾懮泮转头望向校门口,本是嬉笑的脸变得平淡,他深吸了口气,迈开了步伐,想要展露笑容,可是怎么都觉得牵强。
确实笑不出来,毕竟面前的人,似乎很久没见到了。
他迈开步伐向前走去,因为看着校门口有三个人正急速的向他跑来。他操控着嘴唇拉扯起一个弯弯的弧度,随即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眼睛眯小一点,可不知为何,面前的一切却是模糊了,可能是眼睛睁太小了,由模糊渐渐暗淡下来。可是下一刹,无边的黑暗迅速将他笼罩。不自觉内心升腾起一股战栗,他垂着的右手紧紧握住,双足站定。
突然,一道身影迅速冲向自己,他高高挥起右手,却又缓慢放下。因为冲向他的那人,紧紧将他抱住,继而,视线又慢慢清晰,映入双眸的是几缕白发,他伸手抚去,并不是掉落的灰尘导致,确实是发根至发尾的通白,一股愧疚之意浮生,半张着嘴,在眼眶未来得及湿润*之时,他轻唤道:“妈~。”
只不过这一声像是只喊了半声。因为面前走进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一头花白点缀的短发,风干般褶皱,又被烈日灼伤的黝黑脸颊,正向他挤出一个微笑。好久不曾见到了,他都快忘了当初习以为常的笑容,直到后来变得无比奢侈,然后永远消失。他曾在漫长的跑道上,向天空、向这片世界嘶吼着不满。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整个世界跟着一起停滞、一起逝去、一起湮灭。止不住的泪水,压制不住的哭腔,积蓄已久到最后就只是轻轻一声:“爸!”
还怕太大声会被惊扰走了。
时间将最美好的记忆留下,故意使得触景更加伤情。
记得看过一篇散文诗,那里写道:能怎么办?这么办!放松,放下自我!与恍惚中沉眠,梦中亦可肆无忌惮!别回神,不是他们要你想?
虽然不知道作者写下这几句话时是何种情感,但是当下,他就想就此沉眠,毕竟梦中的世界要比现实的世界容易控制得多,逝去的也可以停留,甚至逆转。
走近的中年男人,原本只打算轻拍相拥妻儿的肩膀,但是一个不注意被儿子一揽而过。父亲笑容舒展,伸手环抱两人,眼神之中露尽无限温柔之意。
“啊显!”
一声轻唤,他心头一紧,侧目狠狠盯向所闻声响来源之处。那是一张夹带四季美感的脸,既喜悦又担忧,有柔情有愤怒,温婉如玉般倾城的脸庞,泪花布满其上。
他极速收回气愤的脸庞,闭上眼睛,心声在心中叱喊道:“吾~惟!”
这一刻,内心中的誓杀之意无限展露。但无尽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他又迅速睁开眼睛,笔直伸手向前,手指伸展作抓状,可仍旧抵挡不住身前那点细小的光芒迅速向周围扩散。只一瞬,他都来不及闭眼,就已结束。
原有的那层模糊感像是被时空剥离,竟把父母亲头上的白发通通拂去,原本久经风沙的脸庞也能如草木复苏般变得青壮、坚毅。
能怎么办?他内心像刀割般想生气,但能向谁生气。他们只会如包容明显一样包容自己。
他面向那个神情复杂的女生,尽力扯出一个相对正常的微笑,然后慢慢松开拥抱着的手。继而,站定向四周望去,由前及左,由下及上,似乎想看出点什么,但自己身上只不过是多了几道目光而已,在自己眼神游过时便已收回。直到望向了身后那个已站起身面向这边的男生,愧疚之意在心中浮现。
顾懮泮生生剥夺了本该是明显的一切,不管是对明显的家人朋友,还是对明显,似乎都很不公平。
可顾懮泮却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要我理解谁?”
身边的人似乎多了好一些,有白色大褂,有威严黑衣,他们在和明显的父亲谈论着什么,他无暇去听。这种情况下只能装晕倒了,可是身体却犹如体会到自己的想法一般,头昏脑涨之下,追随着一声怦然倒地。
视线迷离之际,好像众人都在往自己急速冲刺。
“他们想靠近的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