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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醒来到校门口再到教室的这段路程,对于今天的他来说,有点漫长了。他不得不做出选择,因为黑暗笼罩中,崖边对面有两座孤岛。两座孤岛所隔不远,但是那道海峡终究难以逾越。犹豫了好久,他不太敢回答自己内心的提问。总是想着挤出一些新的问题来,将那些直击内心的的话题无限延后。实在不行了,就叫自己【不要想】。可以不想吗?似乎不行,因为总有人要他想。所以,就一次性想清楚吧!

站在讲台上的他,静静地看着那张用透明纸贴在电脑旁的学生名单,很久很久。没什么问题,和刚刚自己所想的一样,许丽姗名字的旁边的确是【明显】二字,光明的明,显耀的显,比【顾懮泮】三字容易写多了。

他抬起头,望向教室后面的角落,和垃圾桶的位置紧挨着的地方。心念一动,最后一排顺延其后多了一套桌椅,吾惟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也抬起眼看着他,四目相对,就是距离远了些。

他动了动嘴唇,只不过视线之内还有个安铭雅,所以并没有发出声音,转而心中默念道:“我能回去吗?”

“回哪去?回到你认为‘顾懮泮’该在的地方吗?”吾惟兴致恹恹,折了一小段手上多出来的蓝色粉笔,然后朝讲台方向扔去,在他眼睛的见证下,刚好划入粉笔盒中,于是手一掰,又折了一段,才说道:“那你知道你怎么来的吗?”

他神情停滞了一下,道:“不知道。”

“哈哈~”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画面是,安铭雅向着教室角落走去,他的内心不自觉被拉扯了一下,禁不住朝着走去的背影喊道:“停下。”

原本安静的教室多了这么个不算小的声音,安铭雅吓了一跳,转过身呆呆的看着他。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开,开怀道:“原来你这么胆小,还真吓到你了。”

安铭雅将手上本想扔掉的草稿纸揉成一团,使了劲地朝他扔去,他弯下头想躲,不巧额头恰恰赶上了那纸团,看得安铭雅拍手叫好。只不过,安铭雅尤觉得不顺心,脚步由慢及快,向他袭去,可惜被一直在观察的他察觉,两人一前一后奔跑出教室。

课室里余留吾惟一人,自顾自地掐断粉笔条,自言自语道:“所以,你选了【顾懮泮】吗?”

清晨的时光总是美好的,淡淡的静谧中透着复苏的气息,似薄薄的白烟所笼。虽然还不到六点,但田径场上拿着书散步的人群有不少。学校的实验楼和高二的教学楼B栋是连在一起的建筑,但学校的实验室犹如废弃般,即使装修是不错,但也仅是摆设。各楼层实验室外均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此时翁晓洋在四楼的走廊上背着单词,这是学校很偏僻的角落,平常人就不多,何况是这个点。这时,手臂一道震动感袭来,翁晓洋有些烦闷的抬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环,是安质打来的电话。于是,只能停下背诵,径直往走廊不远处,一张椅子上的黑色书包走去。

是安质的电话,叫翁晓洋去高一(21)班看一下明显在教室没有,语气似乎还有些急。挂掉电话的翁晓洋,脸上的表情满是讥讽,轻声咬字道:“废物。”

走廊尽头,楼梯口。顾懮泮抱着头被安铭雅锤着肩膀,只能一个劲的求饶喊停。

“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我这手臂都有点酸痛了。”顾懮泮脸上堆满了笑容,他觉得还是早点示弱好,自己又不能还手,多犟几分就得多挨点打,“别打了,你也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我的同时,你的手也痛不是,我伤了不要紧,你伤了就不好了,是吧!消消气啊!消消气!”

安铭雅的手臂着实挥打得有些累了,听着顾懮泮的话,停了一下,只不过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想了一会儿,安铭雅突然醒定,意识到了到底哪里不对劲,于是顾不得手臂上的那点累,伸手往顾懮泮手臂上的黑肉狠狠一掐,可惜肥肉太少,掐得不是很舒服,但是顾懮泮仍是疼得低声求饶。虽然掐得不舒服,但好在后面这一声求饶很入安铭雅的心,随后才慢慢松开手指,道:“真是没想到,也就两三天不见,你竟然会说假话了。而且还说得这么流利,连个停顿都没有,是不是这次又伤到头了。”

“是啊!你不知道这次我伤得有多重,虽然看起来是没什么毛病,但是骨头还是挺酸痛的,特别是刚才被你一阵乱锤,都不知道还没康复的手臂是不是又伤到了。”

安铭雅听着顾懮泮的话,觉得他不似作假。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真的假的,你没有骗我吧!”

说着,伸手想要搀扶一下顾懮泮。谁知顾懮泮憋不住笑,道:“这你也信,哈哈!你也太蠢了。好,是真有点痛,真的,别啊!再掐几下就该红肿了。”

翁晓洋在高二教学楼B栋的四楼楼梯拐角,刚好看着两人嬉笑的一幕,不禁有些疑惑。

“不是说左手骨折,右手脱臼,轻微脑震荡吗?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高一(21班),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安铭雅和顾懮泮两人。

“有个同学和我说,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顾懮泮微微笑,道:“怎么个不一样?”

“她说你以前流里流气,身边总是一大群人,在课堂上打牌,还撺掇班里几个会读书的学生一起,没事老喜欢打架。唯一可以算是优点的就是打球还行,算是为你们母校争了点光。但是弊大于利,说实话,她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一中的。”说完,安铭雅摆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看得顾懮泮想不笑都难。

顾懮泮看着安铭雅那逗人发笑的表情,脸上笑意仍未完全褪去,道:“那个她是班长对吧?”

“你怎么知道?”安铭雅很惊讶,但是转眼又说:“怎么可能呢?都不知道你想哪去了。”

顾懮泮转回视线,看着手上摆弄着的签字笔,轻声慢语道:“她跟你很熟,虽然在教室里各自都不经常串门,但是每一次放学,你们几乎都是结伴而行。我问过我同桌,她说你和班长在同一个宿舍。”

顾懮泮笑着看向有些尴尬的安铭雅,继续道:“上次你说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就知道是假的,说什么仰慕已久,还想要我的即时通讯,但我就没见你问过我的即时通讯,还有,哪有这么巧,刚好有人送我礼物,你就说你所知道的是你有个同学喜欢我。哈哈!太假了。”

“你别笑得太过分啊!”安铭雅看着眼角笑得有些褶皱的顾懮泮,愣是抿住嘴唇,不让笑容展露出来。

别说,这个抿着嘴唇的女生,她那早已暴露情绪的大眼睛和脂白无瑕的脸颊挺是诱人心动,让人想狠狠咬一口的心思都有了。

顾懮泮瞥了一眼便转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人都快来了。”

“还早着呢!”安铭雅随着他眼神方向看去,道:“我们班早起的人不少,只不过他们不会直接来教室,一般是去操场、实验楼、或是国旗边的池塘旁。其实我也是第一天这么早来教室,这么好的学习时间就因为你而浪费了,你说要怎么赔偿我。要是今天那段时间我好好学习,下次月考,方楚标都不可能比我高。这么严重的代价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赔偿得了的。”

顾懮泮点点头,无比真诚道:“有道理,我觉得可再夸张点的讲法,比如,要是这段时间你利用来学习,别说方楚标,就连全级第一都不能考比你高。”

“这是你说的哦!那你要怎么赔?”

顾懮泮心绪起伏了不少,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然后慢悠悠道:“应该是赔不了了,那就欠着吧!哪天我早点过来学习,通知你一声。”

安铭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拒绝道:“你想要来抵消,不可能的事,我的时间跟你的时间能一样吗?”

不得不说,在顾懮泮看来,安铭雅的性格确实挺好的,好像每天都很开心,即使有难过,伤心的时候,也只是一笔带过,没过一会儿,又兴高采烈地和别人侃天侃地,并且学习也没有落下。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顾懮泮看着面前的女生,怔了半晌,没待安铭雅提醒,顾懮泮便脱口道:“你会累吗?”

安铭雅咧嘴一笑,道:“每天吃好喝好睡好的,怎么会累?你是想说我学习累?大家都差不多,只不过就我积极了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转过头看了眼讲台之上的时钟,道:“哇,没想到都六点半了啊!你还没吃早餐吧!要不要一起去买点早餐啊?”

率先站起身的安铭雅,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顾懮泮,不耐烦地催促他快点!

只不过顾懮泮仍是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不用太在意别人的感受,自己过得舒服才是最真实的。”

安铭雅瞥了一眼顾懮泮,皱了皱眉头,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顾懮泮低着头,视线所能达到的地方,没能越过安铭雅的上臂,他刚一咬牙。只不过有道淡漠又夹杂这些许气愤的声音快他一步脱口而出。

“我不觉得我这样子会累,只有我去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我才会觉得厌烦。而且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子。”

“那如果我不是你本该认识的那个人呢?或者说清楚一点,我不是明显。你还会觉得这是你想要做的事吗?你还会这样子待我吗?”顾懮泮抬头看向安铭雅,眼眶已是红纹笼具,继而开始大笑,为了不让笑容太放肆,他用右手半捂着嘴巴,脸上挂着嘲笑的表情看着安铭雅,道:“是不是觉得莫名其妙,一个人竟然会说他不是他自己,换而言之,就像你说你不是你一样荒唐!哈哈,班长跟你说的应该不止你告诉我的这些吧!她应该早早就告诫你,不要靠我太近,因为,我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发作的时候就是谁都不能预料到的惊心。这种病叫做人格分裂,其实讲真的,我现在都不确定我是谁。就只是想笑,因为我觉得你很愚蠢。只要你想做,你就不累吗?这种话骗骗别人可以,但是千万不要骗自己,因为骗久了,你会越来越厌恶自己,自己不认可自己,过不了内心那关才是最难受的。讲到这里,我想你不该觉得是厌烦,而该是恐惧了吧!”

的确是莫名其妙得很,安铭雅现在的位置和原先站立的地方差了几个身位。从顾懮泮突然笑起来开始,原本内心的那点气愤,被突然袭来的恐惧侵蚀,面前这人确实和他本人讲的没多大出入,就是一个突然犯病的疯子,口无遮拦,像疯狗一般咄咄逼人,让她不禁退后了几步,右手紧握着从桌上随手拿起的笔,她生怕面前这人笑着笑着就朝她扑去。

“你怎么了?”安铭雅有些发怵,连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不少,此刻教室就他们两人,有种无助的感觉在心中升起,使得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我...我们...”

看着安铭雅的表现,顾懮泮不为所动,脸上嘲笑的意味仍在,“想要做好人也得先了解一下对方有没有必要让你这么做,你自己又能不能承受,而不是觉得你可以,或是你想要。还有,要是某件不情愿的事情不做会让自己觉得过意不去,那我奉劝你大可不必,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少做一些安抚人心的操作。在别人那边你怎么做,我无所谓,但是在我这里,只会让我觉得很假。”

顾懮泮的话令安铭雅的胸膛似乎顶着刀尖,久久沉不下气。畏惧仍有,但是现在更多的是委屈,那抿紧的嫣红嘴唇和颤抖着地雪白下巴,泪水已经滑过脸颊,只有眼神仍是不屈服地盯着顾懮泮,向他喊道:“我没有,我没有不情愿,我也没有过意不去。我只是想要对你好不行吗?”

顾懮泮的脸庞似乎有那么一刻,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只不过下一刻,他的嘴唇慢慢勾勒而起,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尽僵硬,漠然覆盖了原有的表情,本就不白的脸庞,眼神之中透着黑暗。从那一秒起,周围的世界好像变得极为安静,仿佛静止般,安铭雅的耳边只能听到“橐橐~”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知为什么,安铭雅想要这声音再大点,大到能够破坏掉她眼前的这一切。只不过,似乎来不及了,那讽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对谁好?讲台上的名单用来表示我的名字会是明显。”顾懮泮随手拿起一本教材,翻开序言后两页,可以说是全书最空白的那一页,中间位置写这“明显”二字,他继续说着:“我考过的那一卷卷试卷,不出意外的话,名字栏肯定也会是‘明显’,不管是什么升学表,学籍表,还是学生卡、户口本,都只会是‘明显’,甚至是这个世界,用来表示我这个个体的都只会是‘明显’。”

“是明显不好吗?”悠悠之中,不知道是谁问了这一句。

顾懮泮回答道:“不好。”

“所以说,你真的是想对我好吗?因为我说我喜欢别人叫我顾懮泮,所以你才叫我顾懮泮?但是你问问你自己,你的内心会更认同我是顾懮泮吗?其实你可能不清楚,我不仅想要别人叫我顾懮泮,我更想把明显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所以,你的想对我好,其实是想给予明显,跟我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施舍,被觉得可怜而被照顾。”

眼前这人似乎真的疯了,安铭雅轻轻一笑,自己好像也疯了,竟然能够顺着他的话题下去思考着,内心好像并不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毛病。还有,是最紧要好像也是最无关痛痒,不能掀起话题半点起伏的表白,被拒绝了。再回想,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表白了。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拒绝她,竟然能够拿出这样的理由,让她很难反驳的理由。

安铭雅问道:“是明显不好吗?”

顾懮泮睁大了双眼,欺身靠近,道:“不好。因为我只能是顾懮泮。”

身前有两人,一人在自己不到一个身位的地方距离,另一个似乎刚走进教室,只不过没穿校服。而顾懮泮眼神所及之处,正是与其差不多的身高,脸庞却极为白净的后者。

“所以,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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