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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内。

代表着九五至尊的龙椅上,满面阴云的宁鸿熙正揉搓着手中一张纸卷的边角。纸卷边缘的封口火漆上,加盖了“金銮”二字的篆体印信。

是銮仪司连夜呈上来的密件。

里面内容很简单,不过寥寥数语。

宁鸿熙却看得鬓角青筋暴跳。

“禀圣:李各罪名均已查实,然其后仍有牵连。”

“均已查实”四个大字,清清楚楚,宛如四根钢针,不断刺激着老皇爷的双眼。

均已查实?

哈!

老皇爷无声哂笑。

一个个的,还真是给朕长脸!

苍老的手紧紧攥握成拳,颌下花白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这些狗东西,到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干了多少腌臜(aza)事儿?”

砰!

含怒的老拳重重落在面前桌案之上。

一声巨响,桌案上的笔筒书简猛然惊起,凌乱散落。

贪腐二字,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医治的千古绝症。

在治理贪腐上,宁鸿熙花了不少心思。

对待朝中官员,主张优厚俸禄,善待大臣。

喂饱了他们,才能要他们踏踏实实地为自己干活,不然连饭都吃不饱,少不得要动些乱七八糟的歪心思。

然后再辅以严苛刑法。

贪?

行。

那就先掂量掂量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更快!

永安开朝三十六年,宁鸿熙一手肉片,一手刀片的政策,将朝中上下整饬得还算清明。

无他。

唯刀快尔。

老皇爷下刀,就是三个字,快、准、狠!

宁鸿熙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东西,是他们碰不得的。

没成想,这些皇亲竟然不知廉耻,带头贪墨!

真是当朕老了?

好!

很好!

“跟阎安岚说,继续查!放开手脚地查!”

“不惜手段,朕只要真相!”

“朕倒要看看,一个李景安,后面到底还能牵出来什么大鱼!”

……

大梁建安城,既是大梁国都,天子居所,亦是大梁境内最为繁华之地。

又逢十五,日子也巧,坊市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格外热闹。

“刘兄!好久未见,今个儿当真是巧了!”

“哈哈哈!贤弟许久不来,愚兄惦念的很呐!”

是久别重逢的挚友。

“你这死鬼!一身酒气,昨晚上又去找那花枝巷的狐媚子?走,随我回家!”

“莫打莫打!娘子我知错了……”

是在外风流被捉的夫君。

“娘,我想吃那个。”

“好,娘给你买。”

是亲昵的幼子慈母。

人声嘈杂中,还夹杂着贩夫走卒的吆喝声。

跟后世那些广告全然不同,曲儿一般的调,声音抑扬顿挫,好听极了;有的手里还有些宁文瑾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或是金属制或是木质的家伙事儿,叮叮当当地打着,配着吆喝,格外引人。

对宁文瑾来说,这些都是他这个后世人不曾见过的新鲜事儿。

更何况,这里还有皇宫中不曾有的东西。

看着街道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宁文瑾有些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人人都道皇宫好。

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天下珍宝半数拢归于此处。

可红砖金瓦下,却独独少了份人间烟火气。

宁文瑾在东宫将养的这些日子,早都快憋坏了。

换了私服,只带了清韵,悄悄地溜出了宫。

原主本就底子好,眉眼间随了娘亲林氏七分,又是饱经商夫子每日经典教育熏陶,身上自有一份格外的儒雅气质。

这一身月白素袍,衬出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就是亲手帮着更衣的清韵,在小主子一脸微笑,展开双臂在她面前缓缓转圈时,也看愣了半晌。

“长得帅,怎么打扮都好看!”

宁文瑾昂首挺胸,手里把玩着那柄从老爹书房里顺来的折扇。

摩挲把玩间,竹骨温润光滑,入手自带一分清凉,舒适的紧。

哗啦一声展开,扇面洒金,墨笔上书“偷得浮生半日闲”,苍劲洒脱,尾落“潇湘子”三字款,却不知是哪位大家。

身后的清韵则是一身普通富贵人家的丫鬟服饰,依旧是挑了青色,扎了两个丸子头,显得娇俏可爱。

也不知道这身衣服裁剪的时候,是不是稍微节省了些布料,还是这丫头是不是过于天赋异禀。

宁文瑾仔细端详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某个部位的衣服显得尤为不堪重负。

毫不掩饰地打量,闹了清韵一个红脸。

走在石板铺就的街上,手中纸扇轻摇,时不时还冲着过往的小姐姐们挑挑眉,直到惹得姑娘家美目轻嗔,抑或掩嘴轻笑,方才飘然离去,俨然一副风流公子哥儿的派头。

“也不知道这年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清……”

终归不是这个年代的思想。

出来玩都不知道上哪去最好。

刚想问问身后的清韵,结果回头一看,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小丫头不知道上哪去了。

诶?

顺着来时的路,往回寻去。

没走几步就看见这小丫头正站在一个店铺门口,怔怔地往里瞧着。

顺着清韵的目光瞧去,才发现原来里面摆的放的都是些女子精巧的首饰,里面也多是些富家千金模样的女子,正带着侍女丫鬟挑挑选选。

看着她那出神的模样,满眼的羡艳之色,宁文瑾没忍住,起了点坏心思。

静悄悄地走到还在出神的清韵身后。

“嘿!”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短促响亮且熟悉的声音,吓得两只大白兔跟着它的主人一块蹦了起来。

哇哦。

不自觉地无声赞叹。

弹性十足的模样,看得宁文瑾的一边眉毛也跟着一跳。

“殿……少爷。”

清韵被吓了一跳,差点是殿下二字出口,同时忽然醒悟过来,变了颜色,惶恐道:

“奴婢该死,奴婢光顾着……”

“本就是出来玩的,哪有那么多讲究。”

宁文瑾一笑,伸出手,在清韵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弹。

“下次不准一个人乱跑了哈。”

力道极轻,告诫的意味大过惩戒。

“奴婢……奴婢知道了……”

宁文瑾侧首看了看店铺。

“进去逛逛?”

惶恐渐去,反而有些不解:

“……少爷?”

没有想象中的斥责,清韵抬首,怔怔地看着宁文瑾。

“想进去看看么?”

少年的灼热目光下,清韵低头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走吧。”

不给清韵拒绝的机会,宁文瑾轻轻一笑,直接进了店铺中。

清韵没有第一时间跟上,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小主子的背影。

教习嬷嬷曾经三令五申,宫里规矩严,贵人脾气不同,伺候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万万不能除了错。

在宫中办差,有时候一个小错就能要了命。

这不是在开玩笑。

清韵不止一次见过,因为办差不力而被活活打死的奴婢。

在那些贵人眼中,根本不会把他们这些下人当人看。

但……

清韵抬眼,看着面前身形颀长的少年。

小主子的脾气,真是跟别的主子不一样呢……

是不是因为……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飞上两朵红霞,迟疑片刻,还是快步跟上少年。

这家店取了个“乞巧阁”的名字,卖的也尽是些女子装扮的首饰香粉之类的小物件,顾客十有八九都是年轻女子。

宁文瑾这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哥一迈步进店,更是惹眼。

原本还在挑拣商品的莺莺燕燕,都在打量这个卖相极佳的小少爷。

“呦,客官,您来了,里边请。”

伙计见客人进店,满脸带笑地迎了上来。

每天殿内的客人来往,早就练出了凭衣识人的本事。

搭眼一瞧。

为首的人瞧着面相年少,但一身衣裳布料都是使得极好的素锦,腰间坠玉更是流光溢彩,品相非凡,指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有钱的主儿!

脸上挂着的笑容不觉间更殷勤了几分。

“客官您瞧,店内各类首饰都是由东海之滨运来的海物制成。慢说这片坊市,就是整个建安城内,也仅一家!”

亦步亦趋地跟着少年,嘴里不停地介绍着。

“嗯……”

宁文瑾点点头。

那边的东西,应该是珊瑚伍的吧?

还有磨得反光的贝壳,是什么品种的?

也不认识。

溜溜达达半天,都快给身后的伙计说的嗓子眼快冒烟了,宁文瑾才驻足在一个全是珍珠饰品的柜台前。

可算是找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东西。

随意拿起一支簪子,在指尖来回捻动。

上面缀着的珍珠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动,像个拨浪鼓一般。

伙计眼睛一亮。

这少年明显是对珍珠感兴趣啊!

“客官真是好眼光!此簪所用珍珠,乃是十年生海蚌所产,珍贵无比……”

巴拉巴拉巴拉……

他说的吐沫横飞,宁文瑾却一点没当回事。

十年生的珍珠,在外面可能当成宝贝。

在家……

这东西充其量就是磨了当牙粉用的货色。

根本没当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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