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T举起枪小心地绕过面前的柱状管道，通过他们来回闪避。

他慢慢前进。

整个过程中，保证自己的背始终靠着什么。

爱T感觉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至少这次不是因为恐惧。

那是疼痛……提醒他自己的身体即将到达一个临界点的疼痛。

他努力无视。

选择无视。

强迫无视。

他想杀了那个怪物。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这么希望一个生命消散在自己的面前。

对方很明显是清醒的。对的！他要相信对方是清醒的。这样他才可以愤怒。才可以麻痹1自己。

清醒的屠杀着自己的同胞。

死不足惜！

每过每到一个转弯点，爱T都谨慎地观察这四周，确保没有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危机。

再绕过一个皮层组织时，爱T的余光扫过，扫到一个身影，瞳孔猛缩。

吞噬细胞！

被感染的吞噬细胞！

它现在已经肿胀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地步，似乎下一秒就要裂开。

爱T减缓他的步伐，悄无声息的靠近离它最近一个障碍物。

爱T举枪欲杀，可弹夹里却没有子弹了。

敌人发现他后，转头，黑色的不明物毫无章法的袭来，数量之多难以想象。

幸好有障碍物躲避，爱T勉强苟活了片刻。

在对上，吞噬细胞的眼睛，爱T的心中不受控制地燃起轩怒火。

“你是清醒的，对吗？！你是清醒的！”

没有回应，只有盲目地攻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依旧没有回答，或者说回答爱T的只有不停的进攻。

“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叛徒！毫无良知的疯子……”

爱T破口大骂。

他骂的比这难听多了。

不知道是哪一个词或者哪一个字眼刺激到了对方的意识，对方开口了。

最开始还有控制，接下来是无法抑制的愤怒，到最后痛苦的嘶吼。

“叛徒？！看着同类死亡却漠不关心的你才是毫无良心的禽兽！禽兽不如！

你有意识到战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吗？

你知道第一道防线每天面对的是什么吗？

你不知道。

对，可以理解，毕竟你很忙。

忙着吃晚餐。忙着看朋友的球赛。忙着吐槽有的没的。

或者你在新闻上看到了，但是你并不在意。

那只是个穷乡僻壤。

那只是一个以荒蛮之地。

那都是野蛮人。

杀戮，伤亡，轰炸……

在那里，就会发生。

这是应该的。

这就是这世道。

就是这世道！”

对面的语气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失控。

“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你的。我知道你的反应，因为我看见了。我当时就在第三道防线。

我们是安全的。

我们在一个几乎不启动的防线附近。

像那样的灾难不会发生。

那是核心地区。发展好的很。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

我们享受平安的生活。

你在手机上刷到一只小狗被车撞倒的新闻就伪善的哭泣，可看到别的防线的战争，看到你们的同类数以万计的死亡，你给出的表情是什么？无趣？漫不经心？或者说，我的意思是，特权！”

爱T的身体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而等到他的是另一场袭击。

是的，在那么一刻，他心虚了。

因为对方说的好像是真的，这正是他，或者说不久前的他。

有足够的意识判断战争为坏事，但因为与自己无关，所以并不在意。

对面的嘶吼仍在继续传来。

这次嘶吼中似乎带着一些绝望，一些悲怆。

“我的孩子，我的挚爱，就那样被你们剥夺。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他们毕生守护的身体，以资源不足的荒唐理由给抹杀了。

战争没有杀死我的兄弟，战争没有杀死我的战友，战争没有杀死我的孩子，可是……我们保护的身体却杀死了他们。他们是死在自己人手。我最骄傲的孩子，就那样死了。因为这具身体，从来没有把我们看做生命。就因为你们把我们看成可消耗的，微不足道，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的细胞！”

“可当时你和我们在一起……”

爱T喊出声来。

而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以前的他可能意识不到，但现在的他完全能理解这句话是多么的恶心。

对方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大概是没有和战友一起面对那一切。

后悔死的不是自己，后悔当时自己不在战场上。

在暂停片刻后，对方脸上的愤怒慢慢的沉淀下来，接着便成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微笑，同时毫无保留的发动了攻击。

没有任何防御，毫无保留的出手。

密密麻麻的黑色锐刺几乎织成一张大网，爱T避无可避。

爱T左右闪避。

就在他为躲开面前的攻击松了口气，有一股强大的力道从后方砸向了他的脑袋，将他甩到地上。

原来……上一个攻击并不是针对他，而是他背后的墙壁。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

虽然在爱T的眼中这是慢动作。

吞噬细胞走了过来。

黑色的尖刺围在爱T的身，绞起他的头发，将他吊了起来。

一声惨叫，痛彻心扉。

接着爱T又被狠狠地甩到地上。

他隐隐约约看见吞噬细胞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可是对方将他砸在地上，砸的太狠了。

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颤抖，像一枚即将崩断弦的秒表，或者说已经崩断弦了。

那些齿轮越转越缓慢，即将停下。

他尝试看清对方身后的身影，可是一些星光闪闪的东西，开始在他的视野里面打转。

他的视线一会儿有，一会儿没。

从他被击中到现在不过十秒的时间，不过这仿佛过了十年。

尖刺贴到了爱T的额头。

重物刺穿表面的声音。

吞噬细胞的脚步顿了一下，鲜血在他的衣服上绽开。

接着是几声枪响，连续的枪响。

黑色的尖刺继续向前突进……最后还是不甘心的在爱T面前落下。

吞噬细胞膝盖着地，周围其他黑色的锐刺再迟钝了一下以后，无力地落在她身旁。

她身后的确有细胞。

有细胞在她毫无防备地情况下，击倒了她。

是白绫。

两细胞在短暂的喘息后，靠近这个让他们狼狈不堪的杀手……的确就是吞噬细胞，它的皮层还在蠕动，索波娜们还没有脱膜而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就是他们的同类……

白绫眼神沉静如寒潭，看着地上痛苦蠕动的同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其他队友都赶了过来。

中了这么多枪，大家都知道吞噬细胞必死无疑。

而吞噬细胞也凭着残存的意志，不断的请求。“杀了我，杀了我。”

白绫笑了那么一笑，眼神凉薄嘲讽，像是在听了一场拙劣的笑话，耳朵都被污染了。

“不要给他个痛快。他就该受尽折磨。这是命令。”

她是被控制了，但是被控制的她未免也太清醒了。

在其他所有吞噬细胞沦为傀儡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设局，还能钓鱼，还懂得拖延时间。她真的被控制了吗？

还是在某种情况下选择了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爱T听到那一副无悲无喜的口吻，打断了白绫毫无起伏的评价。

在吞噬细胞的不断乞求下，他拿过队友的枪，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完成了第一次杀戮，结束了女孩的痛苦。

这一刻，这一幕，和多年前的那一幕多么相似，又是那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