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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病,天知否?

天知不知金针李不知道,但自己的病症金针李是知道的。

也说不明白自己的病症叫什么名字,就是每到午时,就必须得休息一个时辰。要不然整个下午就昏昏沉沉的,替人看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金针李定下的午睡一个时辰的规矩,并非纯然是耍名医的脾气。

而是有切实的需要的。

只是这需要,以金针李之孤傲性格是绝然不肯和其他人说的。

哪怕就是自己的五个弟子,他也是全不曾说过,何况外人?

如今眼见得袒胸露乳的魁梧大汉拦住了他的去路,金针李是又气且急。

气的是这大汉实在是太不会做人,此处乃是自己的药铺,自己可是药铺的主人,而大汉顶多只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哪有客人拦主人去路的道理?

急的是,他午休时辰是固定的,过了午饭后一个时辰,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此后半天必然都是昏沉欲睡的模样,不替人诊治还罢,替人诊治则难免要出些差错。

金针李瞪着眼前的大汉喝道,“你这鸟人,到底是让还是不让?”

洪图听金针李骂声出口,脸上有些不虞。

但一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人家,并且,确实是自己拦住了人家的去路,虽然自己话语既恭谨又有礼,但到底这举止是有差错的。

因此也就顾不上生气了。

他含笑地看着金针李道,“李师傅,请赶紧随我去我家诊治伤患。再晚……恐怕就真要出问题了。”

金针李听洪图又是这般说法,心里一阵腻味。

他料定洪图那两个伤患家人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所以并不着急。

但洪图貌似不知,或者知却当做不知,硬是要他现在就去。

他倒也可以现在就去,只是此时他正昏沉,不去替那二伤患诊治,二伤患倒还能坚持坚持,若真去替那二伤患诊治,那二伤患倒是有很大可能被他诊治坏了。

他,堂堂木登府城南城第一杏林高手,诊治两个区区伤患,竟然诊错了,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了?

还要不要继续开医馆了?

但是话虽如此说,眼前这壮汉倒也委实难缠。不给个让他极难为的理由,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打发不走的。

金针李上下扫视了洪图几眼,计上心来。

看这洪图打扮,金针李虽然无法精准猜到他就是码头工人,但也能八九不离十地想到他大抵不过一个底层的卖力气的苦哈哈。

一个底层卖力气的苦哈哈,又能有几两银子替家人延医问药呢?

金针李故意做出一番轻蔑的眼光看待他道,“现在与你同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到底你坏了我的规矩,我金针李的规矩自然比不上官府的规矩,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破的。这样,你若能拿出白银一百两,我就立马跟随你去替人诊治,要不然,你就再等我一时辰再说如何?”

金针李料定他如此一说,面前的魁梧大汉是绝无可能再拦住去路的。

毕竟囊中羞涩嘛。

洪图脸上确实也是一种极为难的神色。

一百两银子他倒是有,不仅有,而且是大有特有。

怀里一百个一百两呢!

只是,他到底不是富人之家的孩子,也不是常能得百姓孝敬的官府老爷的子嗣,自然知道一百两银子是何等的珍贵。

普通一个码头工人,一年劳累到头,也不过挣五两银子而已。

面前这白胡子老头儿一开口就是他二十年的工钱,他又怎能不心疼呢?

金针李不知洪图心里的疙疙瘩瘩,只从洪图难看的脸色推断,觉得洪图是没有这些钱的。

于是便冷冷地瞥着洪图道,“既然你拿不出来,那且就让开吧,老夫要去午睡了。”

说着,就动手再去拨大汉的身体。

金针李料定,这一拨必然不同于之前,之前大汉稳稳当当地立着,他是无论如何拨也拨不动。这一次被自己言语所摄,恐怕是没有那份心力再次阻拦自己了。

唯一可虞的是,就怕面前大汉来硬的不成,改来了软的。

一个昂丈大汉没有那百两银子,就弯下了有百两黄金的膝盖,给他磕头甚至洒泪的,那就实在是有些麻烦了。

洪图若果然没有那许多银子,并且又果然是家里有两个伤患要金针李赶快医治,说不得真的会给金针李磕头洒泪。

但现在自然不同。

洪图是有钱的,只不过之前颇有些舍不得而已。

但他转念又一想,百两钱财于自己来说,是笔不菲的钱财,但对于总瓢把子和军师来说就未必了。

尤其是军师,听说每日早晨只是售卖一刻的烈酒,就能赚来百两纹银。

这钱来的委实容易。

洪图对富人也是有些微的了解的。

富人是敢挣钱,更敢花钱的,尤其是敢花钱在自己的身体上。

百两银子洪图是不肯花在延医问药上的,但军师这等人物自然不同。

洪图是当差跑腿的,当差跑腿的有个原则最重要。

那就是不能是我觉得,得是主子觉得。

主子觉得什么是对,那就什么是对。主子觉得什么是错,那就什么是错。

要放弃自己的是非心,一切以主子的是非心为准。

洪图这大汉悟得这等道理,便也不再舍不得那百两银子。

金针李再次伸手拨他的时候,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面额的汇通银票递给了金针李。

金针李愕然了片刻,伸出去拨洪图的手转而拿住了洪图手里的银票。

他仔细地瞥了一眼银票上的面额,脸便黑了,眼也更冷了。

他冷冷地瞪着洪图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原来还是个掷千银如无物的豪富之人。倒是李某之前眼拙,失敬失敬啊!”

金针李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去看洪图。

好似看他一眼都能污了眼睛。

那原本捏在手里的千两银票也随着他的手指微松,轻飘飘地落向地上。

千两银票就这样要沾到地上的灰尘和泥土,洪图如何肯干?

连忙手忙脚乱地抓向那千两银票。

只是不知是上天捉弄,还是洪图忙中出错,那千两银票竟在空中不断地改换轨迹地飘荡着,洪图抓了五六次都未能顺利抓到。

最后那千两银票飘着飘着便飘到了洪图的鞋面上,洪图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弯下腰把脚面上的银票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放回了怀里。

此刻,洪图也是难得的生了大气。

千两银票递给金针李,金针李却只瞥了一眼,就弃如敝履地丢下了,这叫泥腿子洪图心里如何平衡?

只是又想到此人到底是马上要给自家总瓢把子和军师医治的,是有气也不能撒气,必须得恭谨对待的。

洪图强抑制着心头的怒火,尽量礼貌地对闭着眼的金针李道,“李师傅,这下你总可以随我走了吧?”

金针李听到洪图这般说,瞬间冷哼了数声。

这数声冷哼是一声比一声重,最后更是化成了一句冷的出奇的话,“贵人既然如此豪富,何不移步北城妙林斋去寻神手张,找我这破落户做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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