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说:“据我所知,龙人血脉会承袭。那么你可以化身成龙。”老医生转过身,对族长作了几个手势。然后讲:“你的妻子会先看着丈夫死,再看着儿子死。你的时间不多了。”谢战年再次恳求。老医生无奈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这时被他所救的那位妇女向老医生说了什么,是他们族语,谢战年无法知晓,他后来一生也没能知晓。那妇女和医生说了些什么。老医生看向族长,同意了。
他们(老医生和妇女以及族长)找来族里唯一能兽化的女孩,那个妇女的孩子。
正术里,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获知孩子未来是否可以兽化,然而医生却能。
在深山里,人们在夹缝中求生存,没有人希望在夹缝中生存,大家希望更广袤的土地,渴望自由,充足的生活物资,以及公平的社会地位。然而只有少数地域的人拥有这些,挪威的这里,显然不在列。
看着女孩的父亲跪在地上,亲吻自己面前的地面,谢战年如是想到。他以极大能力拯救了她的妻子,现在你送来女儿,我的儿子需要她,这是等价的行为,又何必如此呢?平素被欺辱得太厉害,因此一个外族人稍微表示亲近或是有所援助,于是就会这样。
谢战年扶起他,拿来麦秸伸进火炉里,火炉上炙烤着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食物,这一路跋山涉水,他吃了不少奇怪的东西,所谓的龙也不过如此,受到自然的羁绊,他曾以为他无所畏惧,一个游牧民族的首领曾经问他:“你只能活到三十几岁,人生可算不上圆满。”这位纵横捭阖的超级人物回答:“建立功业二十已经够了,骠骑将军二十岁把你们打得仓皇出逃,印第安女章西一己之身带领民族独立,这些人都没活过三十岁。”他内心之中,觉得世人如果浑浑噩噩地活过八十岁,那实在是浪费空气和水。
当他作为一个父亲再去审视这些事情,他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勇敢,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和他一样在三十几岁死去,更情愿哪怕他浑浑噩噩活到八十岁呢。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只觉得豪壮,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身为一个英雄三十几岁就会离开世界。可在儿子身上,他愿付出一切不让它发生,于是翻过一座座山峦,淌过一条条河流,迈过广袤田地和原野,龙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
他看到那个被她父亲带来的女孩洗过了澡,安静地坐在一把无靠背的小凳子上,咿咿呀呀唱着童歌。弯弯的眉毛,眼睛里流露出纯粹的光芒。
谢战年曾经疑惑,为什么脆弱的群体也能在世间生存,他们为什么没被自然淘汰。然而兔子和绵羊也是软弱的,他们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强者和适应者绝不能划等号,世界上曾有某种恐怖的龙族,然而它们已经灭绝了。永远是适者生存,不是强者生存。
老医生已经在做准备,拿来了许多草药和不知装什么的瓶瓶罐罐,最醒目的是一个铁具,中间一个带门铁框柜子,两边连着两根铁条,上边又缠着藤条。铁条两端各有一个开口朝上的盒子,盒子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显然要装进去什么,有可能是草药,也有可能是瓶瓶罐罐中的东西,他拿着一本发黄的古册,呢呢喃喃念着一些让人紧张的咒语,但其实上面写着的那是方法。有几个汉子来帮忙,房子里的其他东西都搬空,留下宽敞的地方。
谢战年来到屋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正午一过,阳光便会斜照在脸上,这时是他冥想的时间。
在屋里准备好后,老医生和女孩的父亲以及一些族人在族长的注视下将瓶瓶罐罐器皿用具采来的草药都搬往萨尔温峡谷,期间有漫长的山路,谢战年将两个孩子用竹篾编制成的大篓子背在背上,医生在搀扶下行走,自然不快,队伍行得很慢,谢战年没有想什么,即便他知道这是改变儿子原本命运的节点。
苌弘化碧曾说:他相信命运,但不相信有人能改变命运,如果有人改变了什么,那只是注定。
几乎每个人小时候都觉得命运是无稽之谈,但成年后又发觉自己被一只手抓住,于是开始相信命运。相信命运就是那只手。
几间屋宇掩映在青松绿柏中,在屋子里准备好后,老医生拿着诸多器物,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峡谷下的流水旁。潺潺的小溪清澈可见底下的岩石,岩石的棱角被流水经许多年冲得圆润了,医生拿起几块搭起一个灶,煮了几样好菜,三人吃了一顿,吃好喝好后才准备开始仪式。旁边是准备的东西中最重的,堆成一座小山的木炭。
老医生在到了以后就把所有人赶走了,因为他要在两个孩子的陪伴下走完生命的旅程。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很多事情在这一天改变。族长的亲信得到讯息,许多人集结围住了他们的居住地,他们有的从阿尔贡江过来,有的是概哈族,被怒族拉拢,商议抢夺绣面族的财物后一起向种以族进贡。这次,他们可能会抢走所有能抢的东西,掳走所有美丽的女人,阿尔贡族人听到消息后觉得自己必须要去分一杯羹,于是也从阿尔贡江畔赶来。存亡在此一天,原本松散缓慢的步伐一下变得紧凑急速,绣面族动员起所有的力量,要进行殊死一搏,为这迟早到来的一天他们早有了准备,武器从地库里被拿出来,一队队训练过的绣面族男人藏身山坡上随时准备冲杀,挖好的陷阱立马以最快速度掩藏好,里面有致人死命的竹刺。
叫喊怒吼与嚣张的大笑从山谷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绣面族人心已经提到嗓子眼时,侵犯的头队来到了面前,一队训练过的绣面族男人从山坡上冲杀下来,随而被一个个砍翻在地,他们也对来犯者造成了一定杀伤,这更激起了愤怒,几个民族的侵犯者发泄地将冲下的人大卸八块,一时间鲜血又一次染红了这块土地。土司和蓄奴主等头人命令队伍分散劫掠,他们见到男人就砍,绣面族人人,仍然都奋起反抗,因为这一次即便懦弱者也都明白,决定存亡的时间到了,他们一旦开始退缩,意味着妇女和子嗣会永远失去生存土壤。然而他们一开始在心理上就是劣势,还没交兵就被掀翻在地了,女人已经提前躲起来,没来得及的,被打倒抓住,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怒吼声,是队伍踏上陷阱,掉了下去,这减缓了他们的速度,但远远不足以阻挡。
血腥残忍的一幕已经开始发生了,更血腥更残忍的是否会发生才是更令绣面族人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