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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星河隐匿。

亥时三刻,正是夜阑人静,夏虫蛰伏之时,月光温柔了青叶古城,孤灯撑起了夜的沉重。

青纱帐,柚木床,卧榻之上,少年盘膝而坐,只见他双手抱元守一,胸腹节律起伏,一呼一吸之间,气息悠长。

自柴千羽转生至今,一晃已经大半年余,原本的伤痛经过家人的适心料理,早在三个月前已经痊愈,武学修炼也正式步入轨道。

或许是天选之子,气运加身的缘故,在修炼武学内功方面,他有着异样的天赋。

受益于那极其敏锐的气感,柴千羽很快便成功捕捉到体内一缕游离的真气。

配合刻意的呼吸引导底下,已被内识锁定下的那缕真气,经过特定的经脉路线驯化并壮大,一个周天后终于被成功融入到丹田气海之中。

感受到此刻丹田内原本有拳头大小的真气气旋再度壮大了一分,柴千羽睁开双眼,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玄照功》凝练真气的效率之高,简直匪夷所思。可惜它对修炼者的经脉质量要求甚高,我自幼被父亲要求坚持药浴,经脉基础已经胜过许多同龄人,但以目前的水平,一个晚上也只能勉强运行三五个周天。”柴千羽内心由衷感慨。

与此同时,经脉中传来的阵阵酸胀感预示着今晚的修练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过犹不及,他有些无奈地躺下身去,望着幽暗中摇曳的灯火,思绪飘荡回另一个时空……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个孤儿吧?

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对亲情并没有具体的感受,一路成长的他,那时候除了学习、工作和研究,生活似乎并没有更多波澜起伏的色彩。

如果有,那大学那些年跟宿舍楼下的门卫糟老头学过两年咏春短打也不知道算不算。

“也不知道那个嗜酒的糟老头如今过得怎样了,酒瘾犯了没有?”

柴千羽想到这里,忽然对于上一世的自己有种莫名孤单感,尽管攀登上科学的巅峰,但最后也只是化作了一抔黄土,世间并无此人再多的痕迹。

一腔悲愤填膺难言,柴千羽暗暗下了决心:“这一世,我该活的更加精彩自由!”

灯油燃尽,人已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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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鸡啼声撕裂夜的静默,人间再度清醒。

柴家后院,两个身穿练功服的人正相视而立,年纪大的体格肌肉精壮异常,而年纪小的则清瘦干练,正是柴氏叔侄二人。

自从伤愈以后,柴千羽每日的安排上,除了夜里按照父亲的批注修炼《玄照功》之外,白日里头还添加了一门功课,就是跟着二叔柴守义修习外功,打熬筋骨。

实战才是校验武技最快捷的方法。

此时柴千羽已经摆开架势,只见他双膝内扣,形似钳羊,含胸拔背,摊手问路;体内丹田气旋流转,经脉内真气随之鼓荡,六识张开并牢牢锁定着对方。

反观另一方,二叔柴守义则神态自若,背挽着双手,精壮的身躯看似随意地站着,却有一种给人险峰孤竹、壁立千仞的刚毅之感。

柴守义眼皮底下此间隐有流光闪动。

“气息悠长而沉稳,内功基础扎实了得。可惜,身子骨太差,肉身力量不足,空有一身真气而不能充分发挥自如,好比小儿拿刀。”柴守义内心点评,其眼光何其毒辣,一眼便看出侄儿当下的短板所在。

正思量间,柴千羽动了。

只见他蓄劲似蛇,双足陡然发力下身形一个飘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逼近柴守义,及至一臂范围以内,取子午线方位,双拳已经好似螺旋的子弹般甩手直冲了三锤,速度尤胜火中取栗。

劲发六合,力从地起;发劲在腰,出招在膊。

柴守义眼角一挑,心道:“有点意思。”

其脚下一阵诡影交错,身形左闪右避,轻轻松松便避过柴千羽这三下钻心的冲锤。

稍微拉开距离,重心移至左脚,柴守义又以一记鞭腿弹射,直取柴千羽腰腹,腿法之凌厉,大有横扫千军的架势。

柴千羽知道二叔素来以外功强横恐怖著称,当下不敢轻视,遂即转身钳羊坐马,上三路捆手护着头胸,下三路一记截脚踢出,想要封住对方招式来路。

真气凝聚脚掌,方才堪堪挡住那来势汹汹的鞭腿,便听到“砰”的一声,柴守义依旧苍松般站着,而柴千羽已经滑行后退了数米。

感受到此时脚跟传来的阵阵麻痛,他不禁心中暗骂了一声:“真是个犷野粗鄙的武夫!”

柴千羽对此并未感到气馁,反而激起熊熊斗心,周身真气一个激荡,再次向着二叔柴守义奔袭而去。

此时他丹田内的真气气旋已经提升到前所未有的运转速度。

进攻的手段依旧是连环冲锤,力由心发,简单直接,但其速度俨然提升了一倍不止。那半空中交替的凤眼拳此时被他扯成风车一般,拳锋所过之处,竟隐有锐利的真气外溢。

柴守义自然看出其中的变化,暗道:“愈挫愈勇,这般年纪能有这份心智实属难得,而且短短时间即可将真气运用到此等程度,天赋异禀!”

“来得好,哈!”他大笑一声,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试探侄儿深浅的念头。

于是,那背挽的双手松开了!

柴千羽顿时眉头一皱,“不好!”

柴守义两只看似蒲扇般的大手,呼吸间似漫天飞火流星,连绵不绝,铺天盖地的向柴千羽印去。

铁掌未至,那夹杂着刚阳真气的掌风,已经压得人扑面生痛,一下子便硬破了柴千羽的连环锤。

见自己攻势被打断,柴千羽只得暂避锋芒,抽身后退,但那漫天铁掌,却犹如附骨之疽,步步紧迫。

在异常敏锐的六识气感帮助下,柴千羽艰难地在柴守义招式中寻找间隙,双手拳掌交替,耕摊膀窒轮番变化招架,很是吃力。

虽然暂未至於败下阵来,但也好比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不是提前说好不用手上功夫的么,大骗子,不讲武德。”柴千羽此时不明所以,心中纳闷道,“也罢,既然如此,就各凭看家本事吧!”

在另一个世界多年来的科研工作,面对重重又重重的技术难关,早已经煅就了柴千羽遇强越强的心理。

此刻精神亢奋的柴千羽并不知道自己的识海之内已经波涛汹涌,一道流光溢彩的神识突然迸发,周身灰色的魂力再次如涟漪般播散开来。

与此同时,祖先祠堂内的丹青画像,似乎也有所感应,无风摆动起来。

双眼隐隐有灰光闪烁,二叔的双掌轨迹是如此清晰可见,就是现在!

柴千羽体内真气如火山爆发般骤然激荡,经脉瞬时间被灌满。

只见他舍身贴近二叔柴守义,接下来看准那漫天掌法中的一丝破绽,左臂一记摊膀转换卸去其八成掌力,再以右臂劈肘强行斩断其攻势,双手轮换,未及对方反应过来,另一只手早已并指成锥,悄悄从肘底潜穿飚出,直取对方咽喉而去!

柴守义顿时吃了一惊,双掌急急收回就要封住要害,但视线遮挡下,却是露了下三路的空档。

柴千羽当然不会放过此等良机。

“一切尽在计算当中!”他嘴角邪魅一笑,紧接着才是绝杀的一记截脚,如炮弹出膛般踢向柴守义下腹,角度既直接又刁钻。

手上的功夫是虚,所有计算均服务于这汇聚全身真气的一脚。

倘若是寻常武者,中招必败无虞。

只可惜的是,对方是自己的二叔柴守义,江湖人称“铁虎”的外功狂人!

随着“铛”的一声巨响,柴守义退了一步!

他有些难以置信,望着此时正抱着右脚原地打滚的柴千羽,面子一阵红一阵白,终究是有些挂不住了。

就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间,他下意识地运起了《铁布衫》这门高阶硬气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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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的天气已经没有酷暑的炎热,柴千羽身子摊躺在房门外的藤椅上,右脚丫子则放在贴身丫鬟燕云的大腿处,此刻正享受着足疗按摩所带来的舒适,砭石按压穴位的力道始终恰到好处。

“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二叔这个大骗子,哼!”他心中忿忿不平,抓起胸前被自己“敲诈过来”,且已经被翻了一遍的新秘笈,低语道:“《铁布衫》么,需用海盐每日擦拭全身肌肤,刺激周身筋膜以增强抗击打的能力,大成者配合真气运行,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夸张,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是要生腌人体的节奏啊,二叔你这个坑货!”。

柴千羽实在想不明白这套外功武学是哪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创做出的,“该不会是个吃货吧?”

带着几分恶意的猜想,他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几经思想挣扎,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也罢,日后行走江湖总得多一层保障才行。”

心中自我宽慰一番,他低头望向正在专心捏脚的燕云,吩咐道:“云儿姐,明日帮我准备一桶海盐,嗯……要粗颗粒的。”

燕云闻言,抬头疑惑的望向自家主子,笑问道:“羽少爷拿海盐作甚,是想要腌制什么吗?”

柴千羽刚拿起茶杯的手一震,秀发在风中凌乱。

二人双目对视,他嘴角微微抽搐,强作镇静的回答:“练功用……”

“哦”,燕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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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守仁的书房跟他本人一样,整洁而简单,原木风格的设计,古典而雅致,布局巧妙又不失气度。

房子中间摆着一方由百年松木根整体雕刻而成的茶桌,兄弟二人宾主就坐。

红泥小火炉,新焙绿蚁茗。

柴守仁亲自给自己弟弟柴守义沏了一壶茶,那是十万大山中的特产“薄雾龙井”,今年开春时所采摘,甚是稀罕。

他悠悠问道:“守义,千羽跟你习武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情况如何?”

柴守义双手接过兄长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入口甘香,回味悠长。

他略微斟酌一下,便凝重地说:“千羽那孩子,习武天赋可谓惊人,内功修为进步神速,短短三月余,已经凝聚气旋,闻所未闻。”

“什么?”柴守仁闻言微吃一惊,茶水险些溢出:“三个月凝聚真气气旋,这怎么可能?”

“嘻嘻,起初我也无法相信,要知道大哥你当年花了足足一整年时间呢!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啊。”柴守义无奈耸一耸肩,又说道:“不过,千羽如今的年纪还是小了点,身体还没长开,肉身力量不行,有待提高。”

他说着摇了摇头,伸手拿起茶壶给大哥添了一杯。

“肉身力量可以通过外功锻体强化,但内练一口真气却并非容易,你修炼的《元昊功》更是需要童子身奠基才行,他有这般天资,假以时日定必超越你我,只是而今你我的修为有限,恐怕……”柴守仁用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一时陷入沉思。

柴守义没有打扰,只是默默给小火炉添加了一块墨松碳,再过几个月便入冬了,天气在悄而无声地转凉。

“守义,你认为将千羽送上书院学艺如何?”柴守仁突然问道。

“什么,大哥你竟然想将千羽送去那里学艺?!”

柴守义猛然抬头,诧异地望着自家兄长,接着说:“那地方传说乃是仙师所建,寻常人家想要进去修行,恐怕困难重重,太危险了吧?”

他顿了一下,压低声线继续说:“更何况,据线人回报,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最近又活跃了。”

“呵呵,仙师么,我们柴家祖先传说也是呀,虽然未得考究,但既然我儿有如此天资,送去一试又有何妨?至于那些家伙,土鸡瓦狗罢了。”柴守仁鲜有自负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用茶刀剔弄着茶叶,目光望向窗外,慢悠悠说道:“况且,千羽既然要走江湖的路,那就应该走得更远一些,不是么?”

他转过来望着弟弟的眼睛,淡然而平静。

柴守义没有作声,小火炉里头的木炭燃烧的“噼啪”作响,他知道,大哥此刻越是表现淡然,暗地里恐怕已是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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