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又是辰时。

然而，这次也有所不同。

阳光代替了素来粗暴的老乞丐，照在洛缺身上，用它刺眼的光芒，唤醒这位沉睡的男子。

微风吹过，洛缺睁开眼睛。

这里没有人声鼎沸，没有青石板路，没有失控马车，没有高屋低瓦。

这里，是城外墙边。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洛缺成功的按照自己昏迷前的意愿，苏醒在了城外。

时间还早，随意生长的杂草上，依稀能看见晶莹剔透的露水还未消散。

城头巡逻的兵士，打着哈欠，仅有一两个人提着长矛走动，眼睛却也不时朝城墙楼梯处望去，焦急等待前来换班的人。

更多的人，则或是靠着墙垛，或是撑着长矛，闭目瞌睡。

城墙下的洛缺轻声慢步，贴着围墙走动，不多时便来到城门口。

东城门。

硕大的字体镶嵌在墙砖之上，城门紧闭，此路不通。

洛缺自然不想进去，城门没开，正好省得他被逮捕，不必去浪费口舌的解释。

黄土铺就的道路曲曲折折，远处的东华山依旧是一片黑影，旭日初升，依旧没有刺破笼罩山头的迷雾。

洛缺沿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道路，直直朝外走去。

城墙上，一位靠着长矛打盹的兵士，因为没有靠牢，脑袋一歪，猛地惊醒。发现了他的背影，赶紧唤醒旁边的同伴。

但他的一惊一乍却引起了同伴的不满：“你是想换班想疯了吧，哪里有人？”

这个兵士闻言，再定睛一看，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双眼。

黄土路边的杂草没有压倒的痕迹，刚刚明明离城墙不远的人影，却毫无踪迹。

“嗨，真是眼花了，你说这日头都起来了，怎么换班人还没来啊？”

被叫醒的兵士没好气地答道：“我哪知道，倒是你一惊一乍的，美梦都让你搅和了。”

“还做什么梦啊，换班之后喝一杯去？”

“你请客？”

“我请。”

“嘿嘿，那我还得听首小曲。”

…………

那个惊醒的兵士自然没有眼花，不过是罗启离开的速度太快了罢。

踏在道路上时，洛缺觉得有些不太爽利，自己的速度，似乎太慢了。

于是，他就快了起来。

昨日让他如蚁噬的灵力，居然没有消失！

心念刚动，灵力如臂使指，仿佛用过千万次后形成的本能一样，瞬间涌到脚上。

一步踏出，便是十丈；三五步后，便来到那个分岔路口。

但是，也就走了这几步，体内不多的灵力又消耗完了。虽然没有昨天灵气入体时痛苦，但他依然喘着粗气，只得停下休息。

恢复体力之余，洛缺也非常惊讶，自己这是引气入体成功修行了？

他想起酒楼中柳老头对境界的划分，修炼境界由低至高，便是炼气、安神、起陆、踏虚、梯云、守星、苍天。

自己成功引灵气入体，应该算是炼气期。

他又头疼起来，在昨天面对灵气入体的危险状况时，是依靠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口诀化险为夷的。

刚刚，在觉得走路太慢时，又自然而然用出了灵气赶路的法术。

想起柳老头昨晚的叮嘱，洛缺兴致缺缺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想不明白，那就只能不想。

洛缺又往那条小路走去，准备前往舸兽所在的渡口，赶往仙山。

虽说已经成功引气入体，踏入了修行路，但灵力太过微弱。

他也不知道脑海中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修炼口诀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虚无缥缈，不能依靠。

如果自己能够寻到真正的仙人，获得真正的修炼功法，说不定强大起来，就能够挣脱这个每日循环的囚笼。

这样想着，洛缺来到木头栈道渡口，却又像想起什么，直接愣在了原地。

两枚能吸引舸兽的铜钱，已经被他吞入腹中，虽说自己能免费乘坐，但是，首先得找到他呀。

洛缺蹲在水边，双手撑着下巴，非常无奈。

难道，今日要走路去吗？

等了好一阵，想象中舸兽闻着他气味就出现的场景没有发生，河水自顾自地向东流去，水面依然那般平静。

唉，还以为今日能节约一些时间，全然没想到，遇到这样一个大乌龙。

洛缺用手掬起河水洗了把脸，肚子突然咕咕作响，有些饿了。

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过，就在他忍着饥饿，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拍打水花的声音。

回头一看，一个蝰头龟身的巨兽在水面游动，感受到洛缺的视线，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明显就是在讨好。

这不正是舸兽。

看着眼前这个巨兽，洛缺心中一动，问道：“你记得我？”

舸兽听了这话，突然朝天吼叫一声，那声音意味不明，洛缺从中分明听出了激动与悲伤。

洛缺了然，伸出手，摸了摸舸兽凑过来的脑袋。

“你应该也很孤独吧？”

这话像是在问舸兽，又像是在问自己。

如果你在今天认识的好友，第二天却对面不识，需要重新结交。世界上所有事物，热闹都归属他们，与自己无关。

那，应当最是孤独。

幸好，舸兽还记得自己，自己也还记得舸兽。

玩耍一会，舸兽依然非常激动，洛缺真的还记得自己这件事，给他带来冲击之大，久久无法平复。

如果说，昨日他看到洛缺，更多的是一种畏惧，今日，却是一种亲密。

面对这样一个活泼的巨兽，洛缺也放松下来，就如他昨天睡着一样，精神极度放松。

“我饿了，有吃的吗？”

听到洛缺的话，舸兽歪了歪头，随即便钻入水中，往河中心游去。

不一会，中央河面上开始炸起水花。

洛缺有些揪心，舸兽入水争斗如此凶猛，不知遇到什么危险。

他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忍一忍到营寨解决饥饿问题，这河水深不可测，明显便是藏有凶兽。

就在洛缺忍不住想跳下水中之时，一个玄青色脑袋叼着一条大鱼，浮出了水面。

舸兽轻轻一吐，便将那条大鱼的身子丢在洛缺身边，一股香气瞬间传入洛缺鼻子。

他忍不住盘着身子坐下，运转起昨晚想起的修炼法门。

随着他的动作，鱼身周边刮起一阵旋风，一股无形的气体穿过他的身体，加入那正在身体经脉中运行的灵力中。

原本因为快速赶路而枯竭的灵力，此时竟重新充盈起来。

洛缺此时陷入无知觉状态，用本能御使灵力在身体周天运行。

轰的一声，在灵气循环往复十圈有余之后，一道门户突然出现在洛缺脑海。

他顿时有了明悟，推开此门，他便可晋升安神期。

可是，就在他打算有所动作时，那原本源源不断涌入身体的灵气突然消失，身体瞬间变得空虚起来，原本清晰的门户也若隐若现。

可惜了，不是今天。

没有外界不断注入的生力军，仅依靠自己体内的灵力，洛缺深知，自己没有办法成功推开那道门。

他幽幽地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原本摆放鱼身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一堆白色细末。

随手一挥，衣袖带起的风将这堆细尘吹散，不多时，一切便了无踪迹。

真有效果，可惜太难猎取。

洛缺看向那表情丰富，分明是向自己求夸奖的舸兽，脸上洋溢起笑容。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此恩此德，必不敢忘。

洛缺踏上舸兽的身子，迎着朝阳：“走，我们去寻仙。”

一路上，洛缺没有再沉睡，看着舸兽破浪飞速前进，洛缺有些好奇地拍了拍他，问道：“你一日之内能来回几趟？”

话刚问出口，洛缺却有些哑然，自己今日真是愚蠢，虽说舸兽能听懂自己的话，但自己却听不懂他的回答，问了也是白问。

不过，出乎洛缺所料的是，听到他的问题，舸兽晃晃脑袋，得意地朝天吼叫一声。

不多时，他的两侧水底便开始冒气泡，继而，一个个舸兽钻了出来。

“你同伴？”

听到这个问句的舸兽明显不太满意，觉得洛缺不够了解他。

只见他摇摇头，那原本跟着一起游动的舸兽就纷纷朝着洛缺这边撞过来。在洛缺惊讶的表情中，纷纷撞上脚下这只舸兽的身体。

但是，预料之中的震动没有出来，一个个舸兽在身体接触时，如同气泡破裂一般，形成一个个七彩幻影，直接消失。

“我明白了，这是你的分身。”

见洛缺明白过来，舸兽又抬起头，高兴地吼叫一声。

刚刚撞上来的舸兽，加起来一共有七七四十九只，依照他的意思，应该是每一个都能运载乘客。

虽然不知道分身上限，但即便只有五十，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舸兽，这么神秘，到底是什么呢？

洛缺又想起与方应乘坐舸兽时的场景，却不知方书生有没有逃过一劫。

两岸风景如画，遥望而去，虽然有两团黑影遮挡了远眺的视线，也足够迷人。

美景虽好，终有竟时，舸兽没有收着速度，仅仅一个时辰，洛缺便被送到渡口。

望着依然朝东边流淌的河流，洛缺没有下去，而是略带好奇地问道：“要不，你带我往深处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