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对方已是哑口无言，洛缺明白他找到了弱点，立刻追着嘲讽道：“看你寿命长久，本以为有什么高见，岂不料这般混混噩噩，空长年轮，不及老槐树分毫。”

樗树已活这么久，但与良木之间的争斗始终没有逃出寿命长久的窠臼。今日被洛缺点破，心神颇是不宁，那将洛缺拉入其中的场域也开始抖动。

如若时间再拉长一些，樗树或许有足够的时间组织语言，重新将场域补足，变得牢固。

可槐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或许是他从洛缺的辩论中找到了持久辩争之间的胜机，或许是被洛缺最后一句话点醒。总之，在发现困住洛缺的场域抖动之后，槐树也行动起来。

它身上的为数不多的绿叶又飘落一片，但此次有所不同，树叶并没有往下飘落，而是无风自动，逆行而起。

树叶直接插入洛缺与樗树之间，如同一道桥梁，将槐树的气息送入进来。洛缺瞬间便感觉头痛得到缓解，且还在不断减轻。

“老槐树，别多管闲事，等我收拾完这个蝼蚁再来收拾你！”

樗树有些愕然，等所有树叶落尽，槐树也就彻底死亡。它没想到老槐树居然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来庇佑洛缺，一如往常将自身力量分给那些良木一般。

“收手吧，凡木皆有用处，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

槐树的树叶之上有一股神识波动，苦口婆心传出这样的话语。如同它在做的一样，如同它会说的一样，它依旧在规劝。

洛缺内心有些无奈，不知道该对眼前的槐树说佩服还是糊涂。对一切树木与人类一视同仁，确实值得称赞。但对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樗树仍旧如此，便显得有些愚蠢。

“你总是这样说，这样说，你睁开眼看看，你庇佑的人类已经全部消失，你所庇佑的良木除了啃食你之外，还有什么价值。”

樗树像被碰到了什么开关一样，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显然对槐树的所作所为痛恨之至。

“滚开。”

一道实质性的精神波纹朝洛缺袭来，打在挡在前方的树叶之上，翠绿的树叶瞬间变得半黄半绿，再来几次便将彻底消散。

但这个场域中的力量似乎有所限制，随着那招使出之后，周围隔离的场域边缘抖动得更加厉害，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缝隙。

洛缺心知，不能再等待它们决出胜负，还得亲自求索。

趁着樗树此时刚发出一道攻击的短暂时间，待波动停止之后，洛缺越过树叶，向对方挥出一掌。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掌附着的精神力量在飞行过程中不断扩大，还没靠近樗树本体，便超过了对方刚刚发出的招式。

他欣喜若狂，这个时候如何还不明白，这个场域中看的根本不是自身实力，而是对自身信念的相信。

洛缺成功将对方辩驳得哑口无言，这一切都会转化为攻击的力量，借力使力，让樗树伤在自己构建的规则之下。

樗树早就知道这掌的力量，他只是没想到，被老槐树庇佑在身后的洛缺，敢于直面它，还敢使出攻击手段。

这一掌很是厉害，如若被打中了，确实也会给樗树带来不小的伤害，甚至能够影响到它与槐树之间的实力对比。

只是，对规则的制定者而言，有太多能够规避的方式。再维持这个场域已经毫无用处，它轻笑一声，便划破了场域。

那股困扰洛缺头脑的力量瞬间消失不见，洛缺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够放松一下。

可是，出乎预料的是，那飞在空中的掌力虽然速度降了下来，却没有消失的状况，就好似刚刚樗树完全在做无用之功。

若仅是如此，洛缺或许还能嘲笑对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而，那片树叶仍挡在两者之间，没有收敛的意思，便让他瞬间警惕起来。

这樗树，肯定还是有什么后手！

不过，不用洛缺去试探，樗树埋在土中的树根重新拔了出来，并在自身前方编成了一个致密的罗网。

洛缺使出的掌力撞在上面，将灰黑色的树根染成了荧光绿，并直接扩散到它的全身。

洛缺瞳孔一缩，全然没有一点攻击得手的兴奋，他已经看出来了，樗树这完全是故意的。

槐树似乎也知道对方准备使用什么手段，飞在空中的树叶不再保持那般平静的姿态，而是飞速旋转起来，化作一道绿光冲向罗网。

只可惜，树叶的力量还是太小，那荧光色的罗网受攻击之处虽然确实凹陷下去，快要触碰到樗树树干，但终究还是差了分毫。

当树叶的力量全部消耗干净之后，那凹陷之处直接弹出一道灰色光团，落回两者之间。

这是失去力量的树叶本体，但又不仅仅是槐树的树叶。

如同吹响了反击号角，樗树树根开始挥舞起来，刚刚被它吸收的掌中之力，全部从中心飞了出来，变成一条条鞭影，直冲洛缺而去。

这速度太快，鞭影太密，洛缺根本无法防备，只能眼睁睁看着鞭影朝着这边冲过来。

“唉。”

老槐树种种叹息一声，似乎看到洛缺的结局。

精神已是极度紧绷的洛缺却惊讶地发现，飞行中的鞭影并没有全部朝他而去，在那道灰色光团处分野，一半鞭影留在原地。

与此同时，洛缺又感受到一股力量的召唤，这种召唤无法拒绝，一如它刚刚被拉入辩论的场域中一般。

这还是樗树的规则！

鞭影化作两个圆盘，在灰色光团两侧形成两个落脚的地方。

洛缺的身体被拉倒左边的圆盘之上，而右边圆盘之上，赫然站立着樗树的本体。

“我确实辩不过你这蝼蚁。”樗树语气平淡，承认这个事实，“所以，我将用我的灵魂支付失败的酬劳，你接好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樗树上方浮现一道与它本体没有区别的图像，图像开始扭曲起来，似乎真的要把它自身撕碎，用作代价。

洛缺的精神更加绷紧，他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安神之后的踏实感被一股虚幻的感觉代替，仿佛灵魂也要离体而去。

那浮在樗树上方的灵魂纠缠一会，阵仗虽然很大，却没有真正造成损伤。

“既然如此，那便将全部灵魂都支付给你，你再还我超出的地方吧。”

那灵魂邪魅一笑，洛缺感觉眼前被遮上黑幕，瞬间天旋地转起来。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自己身体的对面。

“当心，要开始称重了。”

洛缺的身体上方悬浮着樗树的灵魂，此时正低头小声自语，树根缠绕在他的头上。

与此同时，身下的樗树树根往上挥动，直接绑定洛缺灵魂的双脚，要将他拉入那具丑陋的身体之中。

这是夺舍！

所谓的支付报酬，根本只是一个灵魂交换的规则，为了让樗树更好地移动。它从一开始就做了这个打算。

洛缺有些绝望，他感觉自己正在沉入樗树的躯壳之中，灵魂开始麻木。对方正在他身体之上挥动树根，狂笑不止。

“天平需要保持平衡。”

对方依旧在宣示规则，洛缺心情更加沉重，夺舍还不够，居然想要彻底奴役。

凡人灵魂力量不强，重量也比不上肉身，甚至绝大多数重量都在肉体之上。

但修行之人则恰恰相反，自从安神之后，洛缺便感觉身体与灵魂开始融为一体。这次从肉身析出的灵魂重量，远远超过了肉体。

他的修为实在太低，与樗树灵魂相比，重量不值一提。

洛缺完全可以预料到，留在此处的躯壳与他的灵魂重量一块，也无法将天平压下去。对方便有理由进行重量的再平衡。

只是，这次平衡樗树并不会选择灵魂交换，他一定会将肉体节节斩碎送过来。如此一来，失去肉身依凭的洛缺若是不想消亡，只能挤进这个樗树的树根中，做一个傀儡。

不过，就在灵魂快要完全拉入其中时，他突然醒悟过来一件事。

这个天平，并不只是樗树的力量构建的。它取巧盗取了洛缺攻击中灵魂力量，并以此欺骗天平规则，高估洛缺的灵魂重量，从而取得此次平衡中的优势。

但洛缺还是有机会，既然他是一个参与者，他也有制定规则的权力，即便这种力量并不会太多。

洛缺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要慎重考虑，将这个规则制定好，以此求得生机。

樗树的灵魂依旧在盯着这边，洛缺感觉自身正在被慢慢抬升，等到沉入樗树之后，便是规则生效之时，他也就没有了回旋余地。

既然如此，那便拼了！

洛缺一时想不到破题的方法，但他还是选择了一个最值得信任的方式。

“肉身与灵魂必须为同者才可比较重量。”

一言既出，规则便定，言出法随。

洛缺再一次经历刚刚眩晕的感觉，随即又感觉到一丝熟悉，他的灵魂重新落入身体。

只是这个规则的制定彻底将力量消耗完了，身下的盘子只剩下灰色，全无荧光。

“很好，你会后悔你的选择。”

樗树呵呵一笑，出言嘲讽。

洛缺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