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人肤白如脂,面无寸须,衣冠鞋裤尽是粉色,腰系一条浅红的丝绸带,右手手指上套着枚桃花玉扳指,一柄深紫色的长剑擎在手中,正朝荡高悬疾冲而来。
陶荣华大喜,道:“喂,臭要饭的,我三哥来了,这下我可不怕你啦!”
来人乃是“江南四魔”中排行老三的“声迹公子”周祥风。
他手持挥毫剑,无比疯狂地向荡高悬劈砍着,边砍边声嘶力竭地吼着:“你割伤了我四弟的脸……你这个畜牲!我砍死你!”
方英杰在一旁暗惊道:“这人的招式怎得如此凌乱,好似泼妇一般?”
他不知道周祥风使这套武学名叫“临池剑法”,又称“泼墨剑法”,此剑法恰如书法中的狂草,剑势牵连相通、变化无穷,毫无章法可循。不懂书法之人初见狂草,定觉得笔者不过是在胡乱书写罢了,而不懂此剑法的人初见此招,也会觉得那人不过是在乱打,没什么技巧水准可言。
石鼎文亦暗自惊诧,心道:“想不到世间竟还有这等野蛮的剑法?”
周祥风的临池剑法时疏时密、时实时虚,令人难以捉摸透彻,而陶荣华的“纵横剑法”以气势为先,招式直来直往,极是刚强猛烈。
两人一狂一猛,只打得荡高悬连连后退,大有招架不住之势。
石鼎文见状,喝道:“兀那贼厮,有本事来和你石爷爷打!”
说着便一个猛子冲了上去。
陶荣华对义兄周祥风道:“三哥,这个割伤了我的臭丐就交给你了,我去陪那姓石的玩玩!”
遂脱身出去,和石鼎文交上了手。
此番他再不轻敌,一招一式力求稳妥,唯恐再有甚么奇招怪招出现,以致大吃其亏。
陶荣华使出一招“画地为牢”,长剑急抖,不住地画着小圈,攻敌下盘,令其难以轻易近身。
谁知石鼎文居然不退反进,脚步愈凑愈前,陶荣华暗自心道:“这是欺我不敢发劲么?哼,看我不废了你的腿!”
手上陡然加劲,一记强劈攻出,杀向敌人的膝盖关节,意图一招致胜。
这一招用足十成力道,可石鼎文却浑然不惧,手中长剑向斜前方一刺,与那柄朝着三下路袭来的丹青剑相碰,接着腰髋一拧,手臂微抬,往回轻轻一收,陶荣华的剑竟不由自主的上扬了起来,力道尽数被卸去不说,整个人也被牵带向前扑去。
方英杰知这招乃是“风云剑诀”中的“勾”字诀,暗道:“这招太难,我平日里练来练去就是不成……唉,我若能像师傅这般厉害就好了。”
陶荣华知自己重心失却后破绽百出,左手连忙一拳击出,以求打退敌人、保全自己。
无奈他左肩有伤,加之在站立不稳的情况下难以发力,这一拳实在太过绵软,石鼎文用宽厚的胸膛硬吃下来,右手长剑下劈的速度丝毫不减,陶荣华尽力低头去躲,总算避开了要害,但满头秀发也被这一下削去了大半。
瞧着陶荣华披头散发的怪模样,石鼎文大笑道:“姓石的本事如何?逸气公子可玩得尽兴么?”
陶荣华大怒,正待再提剑上前,忽听得那荡高悬好似发疯般狂叫了起来,扭头去看,只见他头脸和衣襟上满是白色粉尘,整条右臂已被连根斫断,断臂处血如泉涌,一根残肢掉在地上,右手中兀自握着那块黄金牌匾。
“你这恶贼……居然用那般阴毒无耻的手段!你……你不得好死!”
荡高悬痛苦万状的紧闭双眼,用左手捂着伤处,破口大骂道。
原来方才两人相斗时,周祥风余光里瞥见四弟有危,急忙将那柄挥毫剑倒转过来,那剑的尾部有个机括,只消轻轻一按,便会有大量的石灰喷射而出,荡高悬来不及防备,尽数受了下来,顿时两眼一黑,须臾间右臂已被利刃削断。
“荡兄!”石鼎文急得大叫道,语气甚是焦虑慌张。
陶荣华见三哥那么快便除却了一个劲敌,大喜道:“三哥,好样的!”
周祥风一脚踹在了断臂的荡高悬身上,将其踢翻在地,转头一看,见陶荣华顶上少了一大半头发,甚至有部分头皮都漏了出来,急道:“四弟,你的头发……”
陶荣华笑道:“没事,三哥,区区一些头发算得了甚么?快,咱俩联手,一起宰了这个姓石的!”
石鼎文怒道:“以二对一,不讲江湖道义!”
陶荣华哈哈大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像我们这些大恶人,向来用不着讲甚么道义!哈哈,哈哈……”
石鼎文正自盘算如何应对这两个恶贼的联攻,蓦地里听到陶荣华发出一记惨呼,其声之凄厉,犹在荡高悬之上。
“四弟,你怎么了?”周祥风瞪大眼睛惊问道。
陶荣华疼得浑身直颤,指着左臂道:“里……里面炸开了……”
只见他手指向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支模样古怪的金属飞镖,伤口处的皮肤高高鼓起,鲜血淋漓。
此时从屋顶之上传来一阵嬉笑,一名男子悠然道:“我的‘犬牙倒刺爆裂弹’滋味如何?哈哈,这上面淬的剧毒是我新调制出来的,你小子福气不小,第一个受用了!”
听完这话,陶荣华已骇得面如土色,周祥风急忙赶上前去,用指力封住其左膀上的几处穴道,使毒无法上攻心脉。
屋上的男子又乘机从房顶的缝隙中射出了几只毒镖,但都被周祥风用剑击落了。
方英杰冲着屋顶道:“王伯伯,你出手得真及时!快些下来,和我师傅联手,把这个该死的娘娘腔给宰了!”
周祥风心下揣度道:“也不知道屋顶上还有多少伏兵,眼下敌众我寡,还是先带着四弟撤退为妙!”
声迹公子凄声喊道:“今日之债,他日定要尔等加倍偿还!”
说着便背起了负伤的陶荣华,夺门而出。
石鼎文见状大叫:“莫让那两名贼厮给逃了!放虎归山,遗祸无穷!”
这话是说给屋上之人听的。
又扭头对荡高悬喊道:“荡兄,你且挺住,我去给你报仇!”
语罢便即拉上方英杰的手,向门口追去。
“师傅,你轻点……”方英杰只觉右腕好似被铁箍钳住了一般,丝毫挣脱不动。
待被拉至门口的时候,他转头冲屋里头的店小妹喊道:“姐姐,你我有缘再会!”
然后便被石鼎文拉去一同去追那江南二魔了。
那周祥风身上虽背负一人,却全然不受负重的影响,施展“逐风功”的绝技,脚底直似生了风一般,竟尔愈行愈快。
石鼎文的轻功不差,但他深恐方英杰趁机溜走,拉着的右手丝毫不敢松开。
有了这个累赘,脚下功夫难以尽皆使出,眼看着周祥风离自己愈来愈远,却无能为力。
幸亏屋上之人轻功极佳,加之身无累赘,得以远远地赶在前面,与那周、陶二人的差距并不过大。
石、方二人一路往北追了有几十里路,忽然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分别通向东西两座大山。
岔路的中央是一道很窄的山缝,直通往后面的峡谷,谷口立有一块巨型石碑,碑上纂刻着“蜗谷”二字。
石鼎文见两条山路的石阶上满是枯黄落叶,走上前去观察了一番,只见两边的石级并没有太大的差异,虽落叶铺地,却均无脚印留下。
他又在往那入谷的山缝处瞧去,地上同样没有人通过的痕迹。
原来那周祥风以及屋顶之人的轻功都已入化境,踏雪尚可无痕,走这区区山路,自然也能保证不损坏半片落叶,哪里还能留下甚么痕迹呢?
石鼎文站在岔路口,心下恼怒不已,破口骂道:“可恶,居然给跟丢了!那贼厮跑得可真够快的……”
方英杰轻功不佳,被石鼎文拉着连跑了几十里的路程,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半天,叫唤道:“师傅,现在你可以把手松开了罢,我的胳膊快被你拽断了。”
石鼎文这才将那只铁钳似的大手松了开来。
方英杰摸了摸那被抓得只有些发红的手腕,心道:“让他们逃了就逃了嘛,又有甚么大不了的?”
嘴上却道:“王伯伯的武功不低,我们用不着担心他的。况且他若是需要我们增援,多半会在此处留下记号,既然没留,那就是用不着我们帮忙的意思啦!”
石鼎文“哼”了一声,说道:“谁说我担心他了?我是怕放走了那两个魔头!江南四魔向来是说到做到,既然发誓要报仇,那日后就一定会来找我们生烟门的麻烦……那家伙惯来特立独行,如今又自说自话地撇下了我们,要是真的给那两个魔头逃了,这么大的责任,他担待得起么?”
正说着,忽从石碑后方的峡谷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兵刃相击之声。
石鼎文拍手喜道:“好哇,他们进谷里去了,我们快追!”
再次拉起了晚辈方英杰的右手,两人一前一后地挤进了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