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泽被一路拖离了刑场。
他垂下了头颅,视野埋没于凌乱的头发之中。此时睁开眼睛的力气对无泽来说都显得弥足珍贵。肉体的折磨和对未知的恐惧如同一双冰冷的大手正将无泽整个攥的粉碎。
“结束了吗?”无泽这么想着。
渐行渐远,刑场中嘈杂的声音也渐渐飘荡的一干二净。空气中只剩下行刑者粗重的呼吸和无泽脚镣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兹————拉”
“哼哧————哼哧”
就在这样沉闷循环里,无泽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
......
......
......
......
“哐当!”行刑者将失去意识的无泽粗暴的扔向车厢里,无泽的后脑重重的砸到金属的车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头部的剧痛将无泽的意识扯回现实,他不禁发出一声蒙哼。
随着无泽意识恢复后,一股浓烈的恶臭闯进无泽的鼻腔。恶臭混杂着灰尘和锈味刺痛着无泽的肺部。
无泽猛烈的咳嗽起来。
他扭动着,想用背抵着车厢墙壁坐起来,好让自己能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但还没等无泽坐稳,车厢却猛地向一侧倾斜了下去。
行刑者上车了。
这个用钢铁为车梁,实木做墙壁的车厢竟硬生生的被行刑者压的倾斜过去。
无泽望向车门,看到行刑者将头俯下才勉强将那庞大的身躯挤进车内。这让无泽回忆起曾看到一只肥猫在拼命挤进老鼠藏身的洞穴一般,但现在无泽是那只老鼠了。
行刑者上车后便将车厢的铁门牢牢的关上,再次掀起一阵尘浪。随着车门关闭,这节车厢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头,仿佛是为无泽新准备的牢房,或是棺材?
无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但是短暂的歇息缓解了身体的疼痛,这让无泽总算缓了口气。
一阵晃动后,无泽感受到火车缓缓行驶起来。他开始观察自己四周,发现与平常的车厢不同,这节车箱里面的座位都被拆卸了,仅在车厢门口附近安置了一个尺度夸张的矩形铁井。
顶部安装了数个大小不一生了锈的铁钩,车厢两侧仅开了两个车窗,车窗内侧还紧紧的贴着不透光的莎草纸。导致关门后,仅有几丝微弱的散光能从窗纸的缝隙中撒进来。
“奴役连座位都不配坐吗?但是车厢铺地倒是挺柔软的。”无泽自嘲到。
同时,想用被缚住的双手挪动自己的身体,想换成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但突然一种异样的手感传来——毛发!
无泽最开始认为是一只可怜的老鼠死在了这节封闭的车厢里。但当无泽正嫌弃的将手臂摆到另一侧时,发现那搓毛发真正的主人,一颗人头。
准确的来说,不只是一颗人头,而是一截从腹部断裂的尸体。
像被人拿冰锥刺进了脖颈,如此具象的恐惧瞬间让无泽身上敷上了一层寒霜。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尸体断裂处露出的尾椎骨。
而无泽正坐在那具尸体的胸腔之上。
无泽拼命的挪动,想远离那具尸体,但是如果再往前一点又会靠近那位好像占据了半截车厢的行刑者。无泽只好在中间停下,与两边都保持一个尴尬的距离。
无泽剧烈挪动吸引了行刑者的注意,行刑者十分僵硬的将头扭向无泽,一言不发。
空气仿佛凝固起来,虽然无泽无法看透行刑者黑色头套下露出了什么表情,但是那种恐惧感和压力却依旧扑面而来。
无泽一动都不敢动。
不过仅仅一会儿,行刑者便扭回头去,开始一动不动盯着那个铁井看。
死一般的寂静。
无泽快崩溃了,疲惫遍布全身,同时饥饿的苦楚像蚁群般袭来,吞噬着无泽的意识。但无泽在拼命的抵抗,因为他有一个恐怖的想法,这次他陷入沉睡后可能再也无法醒来。
可是最后,他失败了。
……
……
……
……
好在无泽的可怕想法并未成为现实。
他还是在一阵冷冽的风中醒了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车厢的窗户已经被人打开。虽然依旧无法看到车外,但寒冷的温度还是可以告诉无泽,现在已然入夜。
不知是因为外伤还是因为受寒,无泽的头发出一阵阵胀痛,手脚也被冻的僵硬。无泽突然有一种死亡即将来临的感觉。
“我得找点保暖的才行。”
说来神奇,人类站在死亡面前时便不再会恐惧,值得恐惧的只有死亡本身。
无泽竟向那具尸体爬去。
如同嗅不到那刺鼻的恶臭、看不到尸体残破不堪的惨状。
无泽用牙齿咬住尸体身上的衣服,拼命撕扯起来。
不知是因为衣物比较老旧或是衣服在尸体受伤时已经破损。无泽并没有废多大的力气便将衣服扯了下来。
但在这时,无泽发现车厢尾部竟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具尸体,虽有的完整,但更多的如同第一具尸体一般撕裂开来。纵使无泽已经习惯了看见尸体,看到这种场面下还是头皮发麻。
无泽想起来了,这些或许就是典狱长提到的遭遇到矿难的奴隶。
“与其成为他们,不如利用他们。”
无泽心一狠,便又从尸体扯下来几件衣服盖到自己身上。
待到温暖重新回到无泽的躯体,他才想起来这个密闭的空间内还有一个活着的东西。他扭头望向行刑者,发现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或者是根本无视了自己。
行刑者好像还是立在无泽沉睡之前的那个位置,纹丝不动。如果之前没有见过行刑者,无泽可能会认为他只不过是一尊恐怖的雕像而已。
片刻过去,好像收到了什么命令,行刑者突然动了起来。他拉开了那个矩形铁井,橘红色的火舌迸射出来,点点火星随之飘出,但片刻便从打开的车窗中吹了出去,并未落在车厢内。
待到火光平稳下来,行刑者开始将煤块填入井内。
“原来是蒸汽机的燃料井。”无泽想到。
行刑者一言不发的为火车填充燃料。温暖的火光充满了整节车厢,无泽竟然感觉到些许温馨,即使离他不远处躺着十几具尸体。
点点火星飞舞,行刑者的背影也随着焰光晃动。
无泽又陷入了沉睡。
……
……
……
……
这一次,无泽睡得很安稳。但他不知道,希望的光芒已经在角落悄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