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好重。

每一掌都好重！

眼前孙铭一掌接着一掌，一掌重过一掌，叶兴羽疲于守备，身形连连败退。

别说他一路战斗，气力早已不再浑厚，就是他之前身上所中的毒也在无时无刻影响着他，此刻的他眼前发黑站立不稳，全凭一口真气撑着才能顽强坚持着不倒下。

“你，很奇怪。”对了十几掌，孙铭忽然收了掌力。他负手傲立，看上去仍有余力；反观叶兴羽弯着腰扶着膝盖，汗水如雨浸湿了衣衫，一副已经体力透支的模样。

“如我所见，越是有身份的人，就越惜身。你身上的气势不像是久居上位之人，这般拼命三郎的架势也不像是有身份的人会做的事……”

此刻叶兴羽弯着腰，所以孙铭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可你要是没有身份就应该更清楚，我孙凌两家的恩恩怨怨不是你一个外人可以随意参与进来的，贸然趟进这趟浑水对你不会有一丁点儿的好处……”

“……那又如何？”叶兴羽勉力挺直腰板，与孙铭平视。

孙铭盯着叶兴羽的眼睛，片刻后嗤笑一声：“以你之能，若想走，我很难阻你。改头换面东山再起，不比在这儿白白送了命要好？”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一步行差踏错……就是死局……可这是凌兄带我踏进来的。”叶兴羽死死咬着牙，坚持着，挺直脊梁，不让孙铭再低视他一眼，“凌兄那日说，要带我领略山林之上的漫天繁星……后来无论是在桥县、在重鸣轩，哪怕是在这里，他都没有因为别的缘故主动舍下我……”

一身内力尽数汇入掌心，叶兴羽跌跌撞撞地奔向孙铭：“真心要拿真心换！既然凌兄未曾负过我，我又如何能够负弃凌兄！”

“哼。”孙铭冷哼一声，同样是一掌平推，同跌跌撞撞奔过来的叶兴羽碰在一起。

一掌！叶兴羽吐血败退，可孙铭却没有趁势追击。

真心，要拿真心换……

【游彻，为兄此次连累你了。】

【二哥说的哪里话，只要有我凌游彻一天，孙家在若鸣郡的地位就不会变！】

与石棱勾结这事本身并不重要……更别说找着证据的还是他凌家的人。

算起来都是自家人，到时只要把责任往其他人身上一推……

【天易！你告诉我，为什么还要与石棱那些贼子来往！】

【大哥，如今凌家势微，家主一换重鸣轩必然会对我们动手，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我当初在云州主城发过誓，你这样让我如何能向当今凌家家主交代！】

【若是被发现了，大哥一口咬定是我一人所为，把我当成替死的棋子交出去，再换一个代家主就是！】

【你！】

那盒子里的玛瑙首饰，算不上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就算捅到重鸣轩、捅到云州主城那边估计也定不了他孙家的死罪。

真以为他不知道一街之隔的赵家是怎么发迹的？真以为他不知道重鸣轩早有了对他动手的念头？还不是一直顾忌着云州主城那边？

只要凌家家主不换，他孙家就不会倒！

可他不能让这消息传出去……就算今夜把凌家的这两个小崽子拍死在这里，嫁祸于他们，与凌家关系闹得再僵一些，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把这盒首饰带出去！

他孙铭……不愿再在家族与情义之间为难。

“小子，莫说是你，就是教你追风吼的师傅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你若放弃抵抗，发誓成为我孙家随从，从此隐姓埋名为我卖命，我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想都别想。”叶兴羽左手抓着右手手腕，他的右手在刚才那一掌中碰伤了，止不住的痉挛和刺痛。

他早就发狂过了，疲惫过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坚持着不倒下，顽抗着不逃跑。

照理说他们两个大家族的恩怨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啊，他下山是为了找师傅不是为了救他凌澜的啊，哪怕凌澜被抓住了大不了与孙斌一换一，可自己呢？高坐在云天上的凌夫人真的会为了自己这么一个连凌家外门都不是的小人物付出什么代价吗？

可他每当想要说服自己放弃的时候……他都会想到那日在若鸣郡城城门之外的那一幕。

凌澜领我进城、凌澜为我出头、凌澜为我一怒之下召来绝世高手怒杀上百人，凌澜为我顶撞他姑姑，拉着我出了重鸣轩。

真心才能换真心，凌兄既是以一片真心待我……我为凌兄赴死又何妨？

师傅，这样的活法……可能对得起你当年救下的这条性命？

“啊——！”叶兴羽怒吼着，右手伤了就用左手，他不管不顾地，红了眼地又是一掌拍出！

“不知死活。为谁效忠不是一样？凌家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孙铭也怒了，这一掌他动用了十成内力。

可就在他将真气完全调动起来的那一刻……

一缕寒意，悄然而至。

叶兴羽发狠的一掌拍了个空，孙铭第一次躲闪了。他退后几步避开叶兴羽，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怪不得……”他喃喃自语。

“怎么！这回换成你躲了吗！”叶兴羽不依不饶，拖动着脚步追着孙铭打。

不能再与他对掌！孙铭下了决断，目光所及之处他的大刀正和那柄柴斧躺在一起。他正想去拿，可动作毫无预兆地顿了一下。

有那么一息时间，他的身体不受他控制。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神志清醒的正常人身上，更别说他孙铭还是习武大半生的，堪称一代武学宗师的人物。

就是这么一个诡异的停顿，叶兴羽的左掌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小子……有古怪！

这是孙铭昏迷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下一个瞬间，他整个人被一股寒意包裹，心跳都快停止了似的……往后倒飞出去。

撞坏了院里的假山，撞倒了实木的圆柱，碎石砖瓦哗啦啦地倒了下来，遮蔽了孙铭的身影，掩盖了叶兴羽的视线。

叶兴羽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往外咯血。

“孙铭此人，就是当今各大派的掌门也没有几个敢说能胜。公子修为，晴儿当真钦佩。”

“……救……凌……兄……”

一身鹅黄衣裙从叶兴羽视野里掠过，随即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