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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邪是座以文道出名的郡城。

据说在凌家还未兴起的时候,这座郡城就是全云州为数不多的文人雅客聚集之所。上至天邪郡城下至下属风、月、诗、酒四县,处处弥漫书香气,皆以写作文章为传统。

缘何?理由自不用多说,天邪自古以来就是云州州试所定下的官方考点,每年全云州在乡试县试脱颖而出的书生们都会背起竹篓包袱,赶来此地考取功名。

这里原本就是云州主城所在,只是几十年前天降一个凌豪侠,习武之人不适应这般风气,又不好动了传统,就在与黄州相邻的寻源郡内新设了主城,如此交通贸易倒也方便。天邪虽没了主城之名,会试考点的职责与风月诗酒的风气倒也都在,在天邪郡内,不论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还是村头放羊的黄口小儿,闲时若不能吟上两句、做个对子,可是要被同村的人笑话的哩。

而天邪郡,就是凌澜心心念念要去往的下一站。

尽管凌夫人给她说的是“马不停蹄奔往虎贲郡尤溪县,找你二师伯”,可她还是想去天邪。

在床上疗养了整整三日,总算能下床走动的凌澜再度见到叶兴羽却是在赵家别院。

据凌夫人所言,“有要事与赵家家主相商”,所以带凌澜过来,混个脸熟……至于叶兴羽,则是被晴儿领过来的。

经过赐婚一事,叶兴羽真是怎么都尴尬,一路上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结果这两人一来就被一同安排到了这别院休息,半天时间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聊啊聊的,聊的都是那日险死还生后的事。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能三日就下床走动,尽管还不能动用内力,也足以见得凌夫人的医道手段高超。

“不知叶兄的师尊,可能做到这一点?”凌澜笑着问。

“不知。”叶兴羽诚实地摇摇头,又道,“毕竟当日凌兄伤势我也未能仔细查看,不知凌兄究竟伤得有多严重……不过就是全身经脉错位、血滞不通之人,我师傅也有办法以特殊的针灸推拿之法,为他恢复活力。”

“虽说我对医学一窍不通,可就连我也听出你说的和我根本不是同种伤法。”凌澜无语,要不是叶兴羽确实有手段,他大抵只当是江湖骗子信口胡诌。

“倒不是。只是慢病调养其实比治重伤更难……”叶兴羽正想解释,忽然想到重鸣轩里这几天发生的一场风波。

起因不过是叶兴羽闲着想练功,于是偷摸着溜进了重鸣轩的后厨,干起了他这些年爱不释手的老行当——砍柴。

每落下一斧,感受真气在体内流转,叶兴羽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说不出的通畅。

可没想到,仅仅是一个上午,重鸣轩三日所需的柴火量、原本三五个人三日的工作被他一个人就做完了……

据说后厨主管大怒,斥责原本的砍柴工偷奸耍滑,连带着叶兴羽进后厨的权利也被夺去了。

这几天听伙计们私下里窃窃私语,有说叶兴羽是天伤星下凡力大无穷;有说他是天生神力寻常人比不了,总之没把他当个正常人看。更有甚者怀疑他就是故意和他们这些小伙计们过不去,故意摆了一堆早就砍好的柴火,做做样子,目的就是为了挑衅他们这些小工,寻找优越感……

叶兴羽想跟他们说这是他十八年不断积累下来的成果,不是天生也没有什么神力……虽然只是砍柴比别人快了些、力气比别人大了些、体格比别人好了些……

可他们不仅不听,更变本加厉编排起了叶兴羽的小道消息。最后还是晴儿出面,以雷霆手段直接解雇所有讲闲话的伙计直接换上新的一批,又说叶兴羽是重鸣轩贵客编排他就是损害重鸣轩声誉,暗探遇上了不用客气该断腿的断腿该拔舌的拔舌,这件事才总算平息。

总之叶兴羽除了那个早上之外,其他时间都只好在房间里打坐调息……身体舒展不开的感觉,对于爱锻炼身体的人来说可太难受了。

“……不过也确是两种不同的病症,不好做比。”于是叶兴羽选择含糊其辞。

这三天来叶兴羽也学乖了,解释什么呢?越解释越添乱,老老实实守住自己的本分才是最重要的。

他在重鸣轩是客,不应越位抢事,不必出言解释;他在凌澜面前是友,也不用大费周章白费口舌讲些枯燥无味之事,逞一时口舌之快,惹得相看两厌。

若是晴儿不出手,那这三天来叶兴羽别说打坐,光跟这些伙计解释那些有的没的流言蜚语道听途说就足够让他焦头烂额。

这些事本在离县他就该明白,那都是些生活不如意的人,寻个由头借机发泄,暗戳戳地嘲讽编排那些比他过得好还没法儿把他怎么样的、有几分热度的“贵人”以获得心理上的优越感,就是没有他叶兴羽也会有张兴羽、李兴羽。会这么做的多是眼高手低的田间懒汉,不愿做事又想有所成就,所以抱怨这抱怨那,好似世间的一切不公都是因为他不得重用。

叶兴羽其实更愿意相信世间百态本就是自身的努力与一定的运气所结合的结果。就如同他好运被师傅收留、得到传承,又十八年如一日地积累锻炼,之后好运地与凌澜相遇,一次又一次努力度过难关,方才有了今日的短暂安歇。

不过话又说回来,重鸣轩的下人自然有管事的去管教,叶兴羽是客,又以何种身份教他们做事?哪里来的手腕权利叫他们闭嘴?

就是这股风气蔓延,重鸣轩从上到下各个都不思进取不愿劳作整日以排挤他人为业……又与他何干?

与凌澜扯了些别的,又是一盏茶的功夫。猝不及防地,凌澜贴近他耳边,叶兴羽当即就是虎躯一震。

倒不是因为凌澜此时动作太过暧昧,而是因为凌澜低声所说——

“叶兴羽,我问你。你那日在重鸣轩,使出的可是‘追风吼’?”

“应该……不是吧。”叶兴羽试探着回答,额头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那日只是我无意识,力聚喉间偶然所发……”

说是这么说,可之后在孙家府邸,孙铭也是一眼就认出叶兴羽所用乃是追风吼。

可他不能承认……不然这功法来源要怎么糊弄过去?

难道还是“我师傅所授”?然后凌家火力全开全云州搜寻那个不省心的糟老头子?

更有甚者,要是师傅所说的“仇家”就是……

叶兴羽不敢细想,只能在心中祈祷师傅啊你不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跟这庞然大物过不去,不然徒儿就是想给你收尸都很困难。

“那就好办了。”谁想凌澜竟也没有深究,只是笑了笑,“那我们就按原定计划,出若鸣后走官道,去天邪。”

“凌兄不是回云州主城有要事?快马直奔虎贲然后一路往东就到了,何必绕路去天邪?”

凌澜揉了揉脸颊,努力挤出一个黑了脸的笑:“我那几个师伯师叔,还有我师傅都在虎贲隐居,叶兄可是希望再与他们对上一回?”

“天邪作为云州自古以来的书香名地我也早有耳闻,既然凌兄有如此雅兴我叶兴羽理当一路奉陪。”叶兴羽立刻作答语速飞快,不仔细听还真不一定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别院外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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