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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叶兴羽又与凌澜聊了许多,有过往、有现实、有梦想。

比如在中州不仅有春秋王朝的都城,还有围绕着都城的三山五岳。五岳剑派是天下第一大派,也是世人公认的名门正派。

比如凌澜的父亲希望他从文,即便无法考取功名也可明理。可他书是念了文章也会做些,最终却还是缠着他父亲让他学了剑法。

“此剑法,名唤《沧澜剑歌》,是我父亲的一位友人传授。据说练至大成,即便手中只有一根柳条,也与剑在手无异。”

我也想有个听上去就很拉风的招式名啊。叶兴羽叹息。可惜他不仅是没有招式,连修炼的功法为何他都不知道。

凌澜见多识广,可也没见识过哪家门派心法是通过砍柴来修炼的。

“无所谓了。既然师傅把它传给了我,那便是我的东西。别说它没有名字,明儿个我就给它取名叫做《砍柴功》。”叶兴羽打趣道。其实若不是今天碰见凌澜,他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到给自己所修之功法打个标识。

言语之间,一阵鲜香循着晚风流入两人鼻息之间,叶兴羽才想起篝火上还炖煮着一锅肉汤:“熊肉汤应是煮好了,凌兄可还用些否?”

原本只想回答“不用”的凌澜,在闻见肉香后到嘴边的话却是变成了:“嗯,正好我也只有八分饱。明日要赶路,还是多吃点的好。”

于是叶兴羽给他盛上一碗。

然后是第二碗。

接着是第三碗。

“不行了,我得消消食。”凌澜直撑得肚脐滚圆,以莫大毅力拒绝叶兴羽第四碗的盛情邀请后抓起放在手边的软剑,一声剑鸣寒光出鞘,他便自顾自地在此空地上演练起来。

于是叶兴羽也放下了手中碗筷。一方面是须得看着他免得他踩到陷阱,另一方面则是……

《沧澜剑歌》,倒也真不愧以沧澜为名。

或疾或徐,或进或退,其剑似波涛,其身为沧海。

许是兴致来了,凌澜舞剑的同时也在放声高诵:

“梅花弄雪雪念秋,

梦中为我筑高楼。

今夜高楼犹仍在,

物是人非事已休。”

多年之后的叶兴羽总会回忆起当年这个夜晚,凌澜一身红衣月下舞剑的身姿。他在心里无数遍问过自己是否后悔,后悔今夜做下的这个无可挽回的决定。

一遍又一遍地问,一遍又一遍地答。问来问去答案也只有一个——

无悔。

……

深夜,孙家府邸。

传说当年孙家家主与凌豪侠的嫡子在外出历练中结识,拜为异性兄弟。孙家家主说的话,就连重鸣轩里那一位都不敢轻易反驳。也多亏了这层交情,孙家才能稳坐若鸣郡城江湖势力第一把交椅。

尽管这些年一个赵家悄咪咪地冒出了头,但只要孙家家主不死,它便是再能出头,也会被孙家一次又一次给死死地按下去。

“人都撒出去了?”一处宁静幽深的别苑,华服男子背着手看似观赏花草。在他身后是一个单膝跪地,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

若叶兴羽和凌澜在此就会认出,这背着手的华服男子正是今日午时与他们发生冲突之人,也是孙家现如今的少家主——孙斌。

“是。但半路上……又撤回来了。”面对少家主,蒙面人不敢瞒骗,只得如实回答。

“撤回来?谁的命令?我爹的还是我二叔的?”孙斌猛一转身,面上的表情像是要择人而噬。

“都不是。”蒙面人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接触到孙斌那凶恶目光又赶忙重新低下头去,“是……凌家。”

“凌家?”孙斌皱眉,“可是凌家的暗探?”

“是。”

“他们让你们回来你们就回来?”

“……可……”

“老子花那么多钱养着你们,你们居然还分不清自己是姓孙还是姓凌?”

孙斌上前两步,一脚将蒙面人踹翻在地。

没有用上内力,只是纯粹在发泄。蒙面人也识相地蜷缩成一团,一声不吭忍受拳打脚踢。

终于,华服男子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拿出手帕擦手,面上那嫌恶的表情像是刚接触了什么污秽之物:“接着说。那人真是凌家之人?”

“小的不知。只知对方亮出了凌家信物,还说是凌家公务,若孙家执意要插手,那便是……”蒙面人说到半途,却是吞吞吐吐。

“便是什么?”华服男子不耐烦道。

“那便是,孙家执意要与凌家为敌。”

“不可能,”华服男子一挥袖袍,“那女人怎么敢?就连现在的凌家家主在我父亲面前,也要称呼一声二哥!她一个女流,她怎么敢?”

“少爷,也许那人真是凌家子弟,不过是借了个名字。”

“那更不可能,凌家的公子哥儿你家少爷我哪个不认识?一身红衣招摇过市,那就不是他们凌家的风格!”华服男子又是一挥袖袍,“再说那人若真是凌家之人,怎会连真名都不敢用?怎可能在重鸣轩里吃得亏?他今日在城门口签下的分明是当今凌家家主的名字!哪个凌家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做事?”

“那徽记和暗探……”

“必然不会是他本人应持有之物。如此想来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华服男子冷哼一声,“那红衣男人身上,背着他们凌家的血债。凌家不许我们插手,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想到这里,孙斌愈发觉得自己接近所谓真相。当下他直接下令道:“撒出去的人不要出城,只散在城内四周即可。同时知会官府一声,就说是一场误会,看见他们放他们进城就好。不过等他们入城得先知会我们一声。”

“若他们不进城,我们又当如何?”

“那就算是爷爷我倒霉,赔上一把剑也就罢了。”

“待他们进城之后呢?”

“麻药、毒药、媚药,轮着番儿地给老子招呼他们。老虎也会有打盹儿的时候,只要他们敢入城,那就是瓮中之鳖!到时候把他们的武器取了制成宝剑,尸体给凌家带走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

“少爷运筹帷幄,属下望尘莫及。”

“让你拍我马屁了?还不把事情交代下去!”

“是,属下告退。”

……

赵家,这几年才在若鸣郡里逐渐冒头的新兴家族,前身不过是若鸣郡里名不见经传的小传承,在若鸣郡无味县里开家武馆传业授道。若不是近几年孙家越来越不服凌家管教,凌家重鸣轩也不好在明面上与孙家翻脸,恐怕赵家一辈子也不会有得凌家暗中扶持上位,获得与孙家平起平坐资格的机会。

不知内情之人,只觉得赵家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小小的武馆忽然间多了许多外聘的教头,生意兴隆到把武馆开到了郡城里,仅仅几年时间势力版图不断扩张,除了一直不温不火的重鸣轩,就连孙家他都敢去碰一碰。

此刻,赵家家主的书房里,一老一少两人正在议事。

商议什么事?自然还是今日发生在重鸣轩里的那一幕。

“父亲,若是那红衣少侠果真姓凌,那孙家这次可就真与凌家公然叫板了!如此大好时机,岂有不争之理?”

“争?我这么多年教给你的话你都忘了?我们赵家起家,传承至今,发扬光大,靠得不是争,靠得是一个慎字!”老人一拍桌面,桌前少年急忙默立垂首。

“父亲教训的是,此为凌家与孙家之争,我等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外界看我们赵家风光,可我们自家人清楚自家事,我们什么也没有,消息也打探不全。这种情况下出手,不是自讨苦吃吗?”老人循循善诱道,“若是平时,与孙家碰碰,唱唱反调倒也没什么,可这事重鸣轩既然出手了,那我们就不能妄动,至少要摸清那一位的态度再做定夺。咱们是一朝得意,可人家一句话就能给我们打回原形。”

“孩儿知晓了。”

“不过这凌家既然不许孙家插手……若是你在城里碰见此二人与孙家冲突,顺手相帮倒也无碍。但要记住,你只是佩服那樵夫,与那身红衣一点关系也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吗?”

“孩儿明白。”

“下去吧。夜深了,歇了。”

……

“夫人,暗探们跟丢了,还与孙家的人打了照面。”

“丢了?”重鸣轩里,原本正在品茶的美妇听得这话,顿时失了兴致,“一个砍柴的都能跟丢了?”

“据暗探们回报,那砍柴的内力深厚,他们……追赶不上。”

“等此件事情了了,让他们自行领罚。”美妇随手将茶杯置于桌上,“追不上也就算了,找也找不着?”

“在找了。只是山林太广,一时还没有消息。”

“一个下午的时间,一个从未练过轻身之法的普通人,还背着个大活人。就算他内力深厚,他能跑哪儿去?能从若鸣郡城一路跑回不知山里去么?告诉那群没用的东西,明天中午之前我若是再听不见关于这两人的消息……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

见夫人真是怒了,侍女不敢再耍贫,只得恭谨福身退出房间。

……

“丢了?”

两颗夜明珠按在桌上碾成碎末,中年人的眼里几近能喷出火来:“就让你们看着一个人,你们还能给我跟丢了?”

“回主人,小的们不敢跟得太近,那樵夫又实在脚力惊人,所以……”

“我不想听任何借口。现在发动你能发动的所有人,去保证小姐的安全。”

“是!”

……

两个人的下落,引动一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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