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师傅在书里写的,那以一敌百的猛士,那飞花摘叶皆可杀人的绝世高手是真的存在的。
桥县郊外,那条大河边,叶兴羽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地上已经多了三十多具尸体,并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倒在地上还都不是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而是一个个手持利器、训练有素的专业打手。
从刚才——不,从凌澜看见叶兴羽腹部上的伤口开始,凌澜的眼神就变了。冰冷而灰暗,和平常叶兴羽所认识那个有些任性不讲理,浑身洋溢着高傲与自信的他完全不一样。
“这里是江湖啊……是啊,我早该知道的。”检查过叶兴羽腹部伤势,发现只是皮肉伤之后的凌澜才终于放下心。他带着叶兴羽到县里的医馆缝好伤口上了药,然后搀着他出城。
尽责等在城外的所谓马匹贩子在看到凌澜这副模样顿时吓了一跳,然而凌澜只是冷冷吩咐他们一句话:“让他们过来吧,我现在很生气。”
“是!”“是!”
四个马匹贩子立即单膝跪地俯首道,旋即他们起身,两人运起轻功飘往远处,两人留在原地一左一右守护在凌澜和叶兴羽身边。
也许只有凌澜,叶兴羽只是顺带的。
“我就说嘛,桥县与郡城之间有大河相隔,怎么可能会有卖马匹的……”
因为失血过多,叶兴羽的脸色有些苍白,连说话声听上去都中气不足。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凌澜灰暗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叶兄休想赖账。”
“好啊,若是我们可以活着出去。”
“放心,我们必然可以活着出去。”
凌澜将叶兴羽扶上毛驴,又吩咐那两人:“去客栈里,把我们的东西都取过来。”
“小——少主……我们若是都离开……”
“我叫你们去。”
“——是!”
没有在城门口等他们,凌澜随便选了一匹马,又把毛驴的缰绳牵在他的手里。
“我还不至于虚弱到连毛驴都骑不动……”
“闭嘴,趴在上面别动。”
“……”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原来控制欲如此之强。
犹豫良久,叶兴羽还是开口道:“刚才我骗了你。”
“何事?”凌澜一手牵着脚下骏马,一手牵着毛驴,慢悠悠的往前走像是在思索什么,哪怕听见叶兴羽的声音依然头也不回。
“我没有打跑他们……他们是被我吓跑的。”
“因何?难道叶兄一个想不开往自己腹部刮上一斧?”
“那倒也不是。”
在后厨,七八个壮汉各个孔武有力,想制住叶兴羽却不能,情急之下其中一人抓起案板菜刀,对着叶兴羽就是一刀。
叶兴羽闪避不及,顿时血光迸溅。
滴答、滴答。
在叶兴羽的世界里,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血液滴落地面那一点点滴答水声。
七八个壮汉几乎同时跃起,想趁着叶兴羽失神之刻将他扑倒在地。
可叶兴羽只直勾勾盯着那把菜刀,那把染了他血迹的菜刀。
他抽出后腰柴斧,凌空一挥。
那把菜刀,连同握着它的手,连同手臂的主人在这一挥下一分为二,断口镜面般光滑。
后方壮汉叠罗汉似的压上来,又被一股巨力崩飞向四周,或是撞在墙上或是摔在地上,一片狼藉溃不成军。
“滚。”叶兴羽说。
“妈的这人还真有些古怪!大伙儿都打起精神……”
叶兴羽手中柴斧又是一挥。
有一具尸体倒地。
剩余的不敢再多言,连滚带爬地逃出这间客栈。
叶兴羽知道的,他从小就不能见血,不能见自己的血。
一旦自己流血,哪怕只是针眼儿那么点大,那自己也必然是会发狂的。
从小这毛病就让师傅很头疼——你说你住在大山里,磕着碰着可太正常了,这每天都闹这么一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尽管随着年龄增长,这毛病已鲜少再犯,也没想到今日却又破了戒。
一发狂,就连杀两人。
“哦。”凌澜回答,风轻云淡。
“你……不怕我?”
“如果这点小事就值得我怕,那待会儿我还不得哭出来。”
凌澜说着,用手里的缰绳指了指前方。
是那条大河,索桥已被人砍断。目测不下百名打手从索桥边缓缓走来,不约而同形成一个包围圈。
“不知我这回发狂,又能干掉几个。”叶兴羽捂着伤口挺直腰杆,另一手从背后抽出斧子。
谁知凌澜却是缓缓摇头,甚至没有拔剑:“你,或者说我们……都不会有出手的机会的。”
“不错,是个聪明人。”包围圈裂开一条通道,那日才在重鸣轩见过的华服男子不急不缓走进来,“乖乖将你们手中武器献上,我可以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你还把索桥砍了。”凌澜没有看他,而是视线越过包围圈望着那条大河。
“没错。所以你们这回再也跑不掉了。”孙斌扬起下巴,傲然道。
“可惜了,要被血给染红了。”凌澜轻声道。
“哈!看来你也是知道这里很适合毁尸灭迹嘛!管你什么背景,老子直接杀了,尸体往河里一扔,任谁来都查不到丁点线索!”
“你招了那么多人,不可能无人知晓。”
“那又如何?老子咬死不认!任你再怎么怀疑也是空口无凭!”
“是啊,只要没有目击者就好了。”
“你以为他们会出卖我?”孙斌嗤笑,“笑话!这都是我孙家的人,都是老子忠心耿耿的狗!”
叶兴羽心说就这个比喻他们还能对你忠心耿耿可真不容易。
“是啊,所以我说可惜了。”凌澜叹息,“我原本还打算,能劝走一个算一个。”
“感受到无力和恐惧了吗?放心,这才只是开始……”
“嗯,开始吧。”没等孙斌说完,凌澜附和式的点点头,“一个不留。”
“哈?他X的你吓傻了吗……”
孙斌尚在叫骂,四方皆有人影坠落。
左方一人身形魁梧,也不见他有多余动作,仅双手一探一抓,两个打手就不受控制地倒退几步,头发被他抓在手里。
他双掌一合,两颗头颅撞得粉碎。
右方那人双手轻巧舞动,不停有银光自他手里飞出,银光在人群之中穿行,或是眼耳或是前额,或是脖颈或是心脏,人影尚未落地,周围七八个打手已然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后方之人没有霸道的力量也没有鬼魅般的暗器手法,他仅仅是踏着诡异的步伐划入人群,大袖挥舞之间浑不受力,人群被他撞得东倒西歪……这个的刀砍到了同伴的脖子上,那个的流星锤一锤正中同伙胸膛。
前方那人反倒是最为正常的一个。一身黑纱轻盈,一柄软剑如游龙,她旋转着杀进包围圈,无人可临身,无人能破其剑。
在她周身三尺剑围,简直如罡气护体,水泼不进。
“你、你们……不要慌了阵脚!对方不过四人!”孙斌急得不行,连忙大声吼道。
“小娃娃竟不识你本爷爷我?”左方那金刚罗汉大踏步往包围圈里走,一点没把周围的刀枪剑戟当回事。
“这些年出手少了,这些小辈认得我们才怪了。”右方那人应和,在他身旁的打手与其说是在反击,不如说在逃窜。
“哎呀呀这一次若不是我们在,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后方长袖善舞的男人朗笑一声,“也亏得这小姑娘失踪一次,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小姑娘?叶兴羽一愣。
“他们……是寻我妹妹,不是特意来寻我的,不过是碰巧遇上,帮帮忙而已。”还没等叶兴羽问出口,凌澜就已经回答了他,“前方那人便是我师傅。”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那剑若游龙的黑纱女子就已经杀到凌澜身前。
“小丫……头,可有消息?”
“不知。”凌澜乖乖下马。
“又乱玩。”黑纱女子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弹一下。
“也是知道师傅等人在此,徒儿才敢如此乱来。”
“啧啧啧,要不是你爹实在担心你……那妹妹,我们也不能日夜兼程往这里赶。”后方长袖垂下,在他周围已无一人还能再站着。
“哼。爷爷我忙得很!下次这种小毛病随便找谁,爷爷我是没兴趣!”左面那人声若洪钟大吕,明明与叶兴羽有些距离,可这般叫喊竟让他耳膜生疼。
“凌兄,你搬来的这四位救兵……可真是了不得啊。”
“哟,小子不错,还没吓昏过去!”左面那人又道,声音大上几分。
是啊,也许这才是江湖,人命如草芥的江湖。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师傅最后嘱咐他,武功秘籍他是炼了,可千万不能入此江湖。
百余条鲜活的生命啊,转眼间就只剩正中央的孙斌一人了。
“虽不像前辈们见惯了大风大浪……强装出来的些许勇气总还是有的。”
然而,四人面色俱是微微一变。
“小娃娃!倒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左面那人放声大吼,声音几乎震啸山林。
“前辈我听得见……您不用喊那么大声也可以。”
回声逐渐消隐,四周诡异的静。
“凌澜,为师要你如实回答我……”离他们最近的黑纱女子收敛起笑容,她看着凌澜的眼睛,面色很是严肃。
“这个年轻人……究竟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