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脊梁，生来就硬。
无关穷苦富贵，无关长幼尊卑，掰不弯。
这种人认死理，很多人都讨厌这种人，又都希望手下能都是这种人。
这种人好啊，若以真心换真心，这种人能为了兄弟赴死。
这种人坏啊，软硬兼施好话说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都不听。
叶兴羽的逻辑是：你是坏人，你干坏事，那咱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山里出来的穷小子心思很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他们的爱和恨都很纯粹，甚至不会想着利用一下，虚与委蛇，从眼前这人身上套出点情报。
不行的事就是不行，你就算把天说穿了它也是不行。
而这副模样，落在孙斌的眼里，就是妥妥的“不识好歹”。
“我是会看着赏金眼馋，有条件的话我也想骑马，也许我做事确实莽撞不够理智……但我永远都知道，我是春秋人。”
这不是读了多少书可以转变的思想，不是用利益可以买到的商品。叶兴羽用力一抛，手里的空药瓶被他投掷进河里。
“好了。”
“你们、你们……究竟有何目的！”
“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你说出跟石棱王朝交易的证据所在，我们……就结束你的痛苦。”回话的是凌澜，不过换了一种说法。
“哈！想得美！”孙斌嗤之以鼻，“你还真敢动我？知道孙家这代我爹就只有我一个独苗吗？动了我你、还有你！你们两个谁也别想好！”
“我好怕哟。”凌澜手里软剑一动，寒光再次带起一抹血迹。
知道姑奶奶的背现在还在疼吗？不将你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不说？”
“不说！”
“你自找的。”寒光又是连闪，连不远处的大河波涛也无法掩盖住这响彻山林的惨嚎声。
凌澜正舞得兴起，却没曾想那惨嚎声猝然一断。
孙斌晕过去了。
“叶兄，舀水！”
“不好吧……再这样他要被你玩死了。”叶兴羽无奈道，“弄死他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问题，可不是得先问了你那姑姑吗？”
“……”凌澜沉默良久，终于是收了剑。
“明早启程，回若鸣郡城。”
“提醒一下，桥断了。”
“明早它会好的。”
叶兴羽这才注意到，之前在城门口叫卖的四个马匹贩子，不知何时已经单膝跪在远处。
看来这大家族的规矩还真是森严，搬出凌澜姑姑震慑住了气头上的凌澜，四个随从明明早都到了可就是无人敢劝阻。
这么一想，还是当个散修自在。
原本看见凌澜随手招来几个强力帮手，到哪儿都能有随从前呼后拥的叶兴羽对于加入大家族有些意动，可在经历孙斌的事情之后看得倒是通透了些。
以自己的实力背景，就算哪天被大家族招揽也只是做打手，最多就是强一点的打手。
莫说自己不会轻身不会杀人术，就是自己全身上下唯一可以拿出来称道几分的内功修为，对上真正的高手差距也不小。
算啦，算啦，若是师傅无恙，帮他把仇家灭了，陪他一路，之后再不踏足江湖，安生过日子。
江湖的往事，与凌兄一段，也该够了。
……
第二天，当叶兴羽从地铺上醒来，照例看见凌澜站在窗边，也不知他真是在看风景还是又在联络外边那些暗哨。
“叶兄，昨晚睡得可好？”察觉叶兴羽醒了，凌澜也不掩饰什么，大大方方地与他打招呼。
“还成。今天要出发到若鸣城里去？”叶兴羽问。
“对。要用的板车之类已经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果然有钱就是任性，一晚上连板车都出来了。
叶兴羽还记得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受了离县那家书院重装修的影响，书院门口停着好几辆板车，几个汉子风驰电掣加急赶工好不热闹。
他也想要一辆板车，特别想要一辆板车。
问过了，才知道，这是县令大人定制的，坚固耐用不说还特别好看，一辆价值十几两银子。
叶兴羽哪里有那么多钱，他回到山里那股劲头怎么也压不下去，半夜一个人拎着斧子进山要锯一辆属于自己的板车。
锯木头，摘树藤，瞒着师傅花了好几天。快要成型的时候一只大虫路过，一扑下去给压成了碎片。
他气呀，追着那只大虫跑了半个山头。
好不容易做成一辆，又发现成型的板车不好推回去。就又把树藤拆了木头扛回去，组装完成得意洋洋给师傅看。
师傅看了一眼，说：“做工不行不能卖，木制的又不承重，家里山上又用不了。你做它作甚。”
他可伤心了，跟师傅赌了好几天的气。
之后师傅下了山，买了一包糖给他，他也就不计较了。
看，其实他很好哄的，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留名青史，就只需要他师傅给他买的一包糖。
过了一两年他才发现，那辆摆在后院落灰的木板车被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改造成一把很难看的轮椅。没事的时候师傅会坐在那里吱呀吱呀，悠悠地赏月光。
抚摸这辆板车做工精细，车轮轴承都是用的钢条。哪像他把木头烧软做的轮子，猛兽一扑就咔嚓一裂。
上边还盖着草席，草席里是被灌了迷药昏过去，手脚都被捆住了的孙大少爷。
四个人正轮流往上边堆沙袋，把草席掩盖得严严实实。
“叶兄也是奇人，一辆板车看得如此入迷。”
“倒也不是板车，只是回想起一段往事。”叶兴羽笑笑，主动揽了拉车的角色，“走吧。”
“由叶兄拉车太过显眼，我等一会儿到布衣店里买两套衣服，跟随这四人蒙混进城便可。”
“这样啊，那还真遗憾。”叶兴羽依依不舍地把位置让了出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它总是要缺上一样，总是不完满，不是过了就是赶不及。
“这座桥暂时拿绳索绑着，等这件事过去了，且看我如何把它改造成康庄大道。”
“绳索挺好。河水喜怒无常，过刚易折。”
一路上聊着有的没的，又是一个早上到傍晚，若鸣郡城的轮廓才远远出现在他们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