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里几乎没有任何视野,鞋子踩进雪地里的嘎吱声显得格外清晰,陈听进入后先是感受了一下迷雾外的情况。
“章队,我准备往前走啦。”
“…”
“章队?你们还在吗?”
陈听朝进来的方向故意喊了几声,结果没收到任何回应,他猜测迷雾里面的声音无法传递到外面,这才开始感知起其他情况来。
自进入迷雾起,他就察觉到身体周围暖洋洋的,与外面刺骨的寒风比起来,尤为舒服,他知道那是迷雾在与他接触,它们果然如先前试探的那样,想进入陈听的身体,但被某些原因阻挡。
他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前方走着,按照章队所说,前进大概十米就会被剥夺五感,不能呼吸。
记得以前在某科普节目中看到过,人类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是无法走直线的,所以现在陈听到底是处在什么位置,他自己也不确定。
默数着自己的步数,他已经走了二十步,如果一步大概六到七十公分长的话,怎么也超过十米了,但是他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
继续走下去也没有个方向,除了并没有失去五感以及窒息,陈听目前也不敢深入太远。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留个心眼,暂时不告诉其他人自己进入迷雾的异常情况,等观察后续的事情走向后再做打算。
正当陈听准备假装针扎一番,好通知迷雾外面的警察把自己拉出去时,陈听突然感应到自己的右前方有一丝死气若有若无,那轮廓分明是个人型。
会是章队说的已经失踪的那名警察吗?
“有人在那里吗?警察叔叔?”陈听下意识喊出声。
刚喊完他又顿觉不妥,如果是其它人的话,应该被封闭了五感,听不到他的声音,再加上迷雾里真空般的窒息感,哪是失踪这么久的普通人能呆下去的。
那既然不是普通人的话,又会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对自己有威胁?
“咦,你看得到我?有意思。”一道轻咦声响起。
这声音虽然轻,但仿佛就在陈听耳边传出,听起来像一位睿智的老者,在这寂静无声的迷雾里,显得尤其清晰。
陈听判断出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因为听那人的语气,像是能在迷雾中自由通过,且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果他要对自己有任何不利的想法,想必早已出手。
于是陈听准备跟那人继续交谈,获取更多信息,但下一秒,他又突然感应不到任何痕迹,找寻不到那人的所在了。
“您好,您还在吗?”陈听不确认的问道。
…
陈听又问了两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想来那人是不愿意跟自己接触,陈听也只好作罢。
眼下没有其它的情况再发生,他只得晃动身体把动静传出迷雾外,瞬间一股大力从消防绳的另一端传来,把陈听猛得向外拽了出去。
…
陈听进入迷雾后,外面手持消防绳的警察们一直都在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放松,毕竟陈听还是个学生,即使有章队负责,大家还是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发生。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感受到绳子的另一端传来动静,所有人瞬间一起发力,只见一道身影从迷雾之中飞了出来,屁股着地,狠狠的摔了下来。
章翔把陈听从地上扶起来赶紧问候道:“小陈,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是谁?我在哪?”
陈听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起来以后一脸懵逼。
几名警察一听这话还以为陈听是在迷雾里呆出毛病了,纷纷上前一通揉捏,其中那个因为身材魁梧被作为固定桩子的警察甚至都举起手在陈听脸上比划,他以前听说有些人一时痰涌上来,迷了心窍,打上两个大嘴巴把痰吐出来就好了。
“你在里头有什么发现吗?”
章翔见他还知道揉自己的屁股,明白这小子没摔出好歹来,也拦下了几个上来想继续关心的年轻同僚。
陈听明白正事要紧,向大家解释着自己进入迷雾后的情况。
“我慢慢走了出去,大概走了15步便不敢继续上前,只能挪脚慢慢往前摸索,突然听到右前方好像有动静,像是人声。”
“里面还有其它人!?”章队听到这里立马打断了陈听。
“是什么声音,你确定吗?”
“然后呢,你见到人了吗?”
“会不会是老李?”
关系到新的线索和失踪的同僚,其它几名警察也是赶紧出声各自询问。
“安静,我来问。”
章翔威严的声音响起,这时就体现出他多年的领导经验来了。
“小陈,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像是有人轻咦了一声,并没有听得很真切,我刚想张口就感觉五感消失,无法呼吸,然后你们就把我拉出来了。”
陈听隐瞒了自己进入迷雾后的特殊,以免发生让自己陷入被动的情况,但把雾里可能有人的事情说了出来,毕竟这可能是眼前这群男人对于失踪的那名同僚仅有的希望了。
“你只听到声音,有看见什么吗?”
“没有,里面全是迷雾,根本没有视野。”
“我明白了,还有其它的发现吗?”
“没有了,我只能慢慢挪,也不敢乱跑。”
…
“章队,小王回来了。”
就在章翔跟陈听两人一问一答的时候,关卡方向又跑来了几名警察。
“章队,上头正在赶来的路上,气象观测站跟环境监测院的人也马上就到,其它几个方向也都叫兄弟们去看了,跟这边一样,整个莲城都被这种诡异的迷雾围了起来,暂时没有收到新的失踪信息,总署的专线也中断了,联系不上外面。”
说话的就是那名叫小王的警察,个子不高,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帽檐下面此时满是细密的汗珠,应该是马不停蹄的赶到市里的各个地方完成了章队交代的任务,又赶紧回来复命。
“好,我知道了,等其他人到了之后再商量对策。”
章翔做出指示,然后又跟陈听说:“小陈,你先回去,后续我们会继续调查,如果有其它情况需要你协助我们再联系你。”
“好的,章队,有需要随时找我就行。”
“小陈,希望这里的情况你回去不要对任何人透露,以免造成恐慌,所有的信息以市里后续的通知为准。”
章翔叮嘱了几句,就让陈听自行回家了,陈听带回了雾里有人的消息已经是意外收获,剩下的就交给更加专业的部门去做。
陈听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想到整个莲城居然都被迷雾围住了,如果短期不能解决,在失去与外界联系的情况下,群众该出现什么反应?
如果迷雾真如囚牢一般封锁住了整个城市…
陈听不敢深想下去。
…
无数的问题出现在他脑中,但毕竟不是体制内的人员,再往下调查已经不是他能继续参与的了,如果到时候真的出现不好的事情,他自然会主动说出自己在雾里的真实情况。
现在,就交给章队他们去解决好了。
你永远可以相信人民警察,这是只有华夏的国民所为之骄傲的真理。
…
一路驶回店铺,道路上还是几乎没有人出行,好在封城把迷雾的消息一并封锁了,只是陈听不知道此刻是否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路过超市时,陈听临时决定采购一批基础物资,未雨绸缪总是不会错。
他身上随时有现金,在不借助网络的情况下买到不少东西,这得益于从小对财物所生出的紧张感。
因为常年跟在老头子屁股后面,他深知赚钱是有多么的不易,所以对金钱格外珍惜。
不论科技有多么便捷,在钱这一块始终是抓在自己手里,看得见摸得着才安心,银行都不肯去存,更不用说网络支付软件了。
至于财产安全,华夏的天网系统可不是瞎吹的,而且像梁上君子这些个在江湖上混饭吃的人,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规矩,谁会犯浑偷到白事铺这种地方来呢?所以陈听一直也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心。
…
回到店里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张叔刚好坐在蒸笼边取暖,看到陈听下车便起身跟他打招呼。
“听伢子,今天回来这么早?”
“张叔,最近医院事情少,不需要我去帮忙啦,过几天就解封了,我也要准备返校的事情,那边的领导就同意了。”
陈听打开后备箱,准备把一箱箱的泡面、自热锅、矿泉水等物资从车上搬进店里。
“哦哟,听伢子,买这么多东西是准备改行开超市?”
张叔嘴上调侃着陈听,身体却没闲着,自然而然的走上来帮忙。
“我要是改行,我老爷子传下来的这门技术估计得失传了,这不快解封了,我看超市里面这些物资都打折促销,赶紧就全买下来了,捡了大便宜嘞。”
陈听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他谨记章队的叮嘱,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等府衙来解决就好,结果什么的,张叔迟早能知道。
“你这个兔崽子,贪便宜也没有这么买的啊,别个超市进货估计都没有这么多,而且泡面这些东西吃多了不好,跟你讲了自己懒得做饭就直接来叔这儿,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情。”
听到张叔的唠叨,陈听一点儿也没觉得烦,笑着回应道:“晓得的,晓得的,我未必还跟叔您讲过客气啊。”
别看神车不大,拉起货来一点不比小货车少,一大一小两人搬了好一阵才把所有的东西卸下来,又按着陈听的意思,扛上二楼原来老爷子住的那间屋子。
全部弄完后,张叔又跟陈听寒暄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店铺忙去了。
陈听先洗了个澡,把搬货出的一身臭汗给冲洗掉,又换了套干净的贴身衣服,就缩在店铺角落的碳炉旁取暖。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准备趁着空闲玩几把狼人杀,肌肉记忆般的点进游戏,才发现没有网络。
“这下好了,狼王掉线了可还行。”陈听收起手机自嘲道。
悠闲的翘着二郎腿,他把今天遇上的事情一件件梳理着。
突然飘动的死气,失踪的警察,诡异的迷雾,迷雾里不明身份的人,再加上昨夜的怪梦,一件一件连起来虽然毫无头绪,但比十多年的经历加起来都要怪异。
雾里的那个声音分明是个老人,该不会就是我梦里的那一位吧?
陈听正胡思乱想着,一对中年夫妻找上了门。
“有人在吗,老板呢?”中年妇女走进店铺左右打量着四周的货架,开口问道。
因为陈听缩在靠里面的位置,被几个大的货架挡住了大半,来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露露,现在特殊时期,真的有必要办葬礼吗?我们一切从简吧,老太爷泉下有知会理解的。”中年男人在门口轻轻剁脚,清理着鞋子上的积雪,声音略微有些窘迫。
“好你个胡杨,我爸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现在他老人家走了,你连丧事都不想给他办。”
中年妇女柳眉一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男人。
“我那是不想办吗?天寒地冻的,客人来回也不方便,再说马上就要解封,单位事情肯定忙不过来,我好歹也是个领导,总要起带头作用吧。”
“得了吧你,芝麻大点官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说起来要不是我爸,城管队长还轮不到你头上呢。”
中年妇女咄咄逼人,继续说道:“现在气温马上回升了,有什么不方便的。老板?没人在吗?”
“我…哎…”中年男人无奈的叹了口长气。
那女人说话像连珠炮一般,就在陈听起身的这点时间里,已经把男人说得哑口无言。
“在在在,有人的。”陈听从店里头走了出来。
说起来这蓬莱仙堂已经好久没接到过丧礼业务了。
那妇人看到过来招呼的是一个少年,眉毛顿时微微皱起。
“你是这家店的吗?给我叫你们老板过来。”
陈听挠了挠头回道:“您好,我就是老板。”
“就你?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不是开玩笑吗?”
中年妇女感觉自己受到了戏弄,越发不耐烦起来。
“大姐,我真是老板,放心吧,我做这行近十年了,都是有口碑的。”
陈听没有计较对方的轻视,这行本就是这样,自从老爷子走后,因为这些问题他已经错失过很多业务了,只靠着卖些祭祀用品来维持收入,好在店铺是老爷子自己的,并没有房租这些压力。
其实陈听一直想招个帮手,到现在也没着落,一是这行本来就难招人,二是碰到冰灾封城,也就耽搁了。
“冒昧的问一下,您是需要给逝者入殓,还是需要操办丧礼。”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待过客人,但是聊起业务来,他还是娴熟得很。
“你才多大年纪,还是学生吧,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让我怎么放心交给你。”
中年妇女没有再提高语调,陈听的态度很好,言语之间听起来也像那么回事,但实在是年纪太小,让她心里没底。
“算了,算了,我去找别家看看。”
说完,中年妇女也没有等陈听回复,紧了紧身上的裘袄便走了出去,那中年男人没再与她争辩,也赶紧跟了上去。
陈听没有留客,更没有打招呼,他们这行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再见’‘慢走’‘一路走好’这些词语是绝对的禁忌。
看来真得招个人了,不然老爷子这蓬莱仙堂的招牌真得砸在我手里。
看着离开的客人,陈听暗自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