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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走了、哥哥也跟着走了、昔日的同窗都走了、小丫也走了。

已经三天了,他都躲在陆先生所住的东房没有出来,回想当时情形到是有点冲动了,只是他想来想去,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还不是会要那般?

将那些纷乱思绪深埋心底,深深呼了口气,推开了东屋的门走了出来。倒是阳光有些刺眼,院子里干活的柳娘见儿子终于肯离开屋子,正欲上前安慰却被身后的王大善人给拦住了。他又是心疼又是怒其消沉道:“小子,你跟我来。”

声音很大,似有怒火。

子陌缓缓的跟了上去,在路过自家娘亲的时候微微一笑道:“娘,我没事。哥哥走了,我便要继承家学,踏踏实实跟着父亲医病救人。”

听着小儿子“娘”而不是以往“娘亲”,“父亲”而不是以往的“阿爹”,再看看儿子一脸自然懂事的笑容,不知怎的柳娘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扑上前去搂着子陌呜呜的哭了出来。

……

一路跟着父亲,子陌再一次来到当年自己被赠予《草木录》那本书的屋子门前。与当年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也被允许迈进屋子,而不是如当年一般站在屋门口。

这个屋子空间并不大,但入眼的却是一个占满一面墙的色泽古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木头制成的书柜。而书柜上面则整整齐齐叠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书。旁边唯一的空隙摆放着一个书桌和一把椅子。这让子陌也微微一愣,家里虽然相对于村里其他山民要温饱得多,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的藏书。要知道藏书一事,非大富之家不能为,更何况是藏书如此之丰。

子陌越看越是惊疑,大荒山民生活本来就不易,哪来的多余去收集藏书。更何况书柜里边还有很多名贵的锦帛毛皮。

王善仁似乎很是满意儿子的反应,神色一正傲然道:“你也别太高看那些所谓的仙人,我们王家祖上也不是没有医治过仙神之流,甚至还医了不少呢。可见我王家医术之精深,只是我等后人不济,给先人落了颜面。白白可惜了这些医道精粹。”

说到后边他连连叹息。

子陌本以为父亲还是在安慰他,可是见父亲离开时那一脸落寞的神情不似作假,心中疑惑:难道是确有其事?

整整看了一天藏书,就连午时母亲推门叫他吃饭子陌也没有出去。直到天色黑了下来看不清书面文字时他才恍然觉醒,推门出来。

看着天色这才醒悟过来,这里的书籍多是撰写药石,内容之繁杂远不是《草目录》可比的。要通篇研习非一日之功可成。

于是在那天之后子陌便开始了一边干活,一边闲暇之余在屋子里通读研究药石藏书。时有请教父亲,甚至在父亲不在的时候,试着摸过村民的脉。有时他也会在父亲忙的脱不开身的时候背着药篓去采药、有时甚至充当狩猎队队员,跟着狩猎队漫山遍野的追逐着猎物跑、甚至还跟着左右的爷爷去放羊,曾偶遇顺便摸了狼窝,可惜扑了个空,没捞到狼崽子。

甚至在周边地域一切都熟悉后,他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一个游玩山野,并且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一山不过可放羊,二山不过可猎狼,三山一过魂归乡。”的组训到底是否属实?于是乎这一日他带足了干粮朝着南山而去,终于在这一天将近黄昏之际,他堪堪登上了村子外边的第三道屏障——绵延的第三道大山群,他站在群山顶上向远方望去,只见山阳处森海蔓延,植藤攒簇,不见地肤,泽气莽莽,蒸腾浩瀚,难望悠远。

他心气满盈一步迈出,踏上了祖训中都称为禁忌的边缘,心怀畅然,年少豪情难抑,仰起头来就是一嗓子:“啊!”

只是还不待他将满胸襟的豪情抒之于口。

“吼吼吼”

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传来穿金裂石的一道兽吼,空气嗡鸣,半响之后仍有回响,子陌摇了摇有些木愣的脑袋,不顾的步子的踉跄,舍弃了年少的豪情,也不顾吐出那口,喊到一半气息,转身便是四脚匍匐着往回爬。直到回到“三山”之内的范围,他胸腔依然剧烈的波动着,他依稀记得那一声兽吼的山头,离当时他所在的山头很近,那声音宛若在耳。

……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身边虽是有许多人,但他却感觉总少了点什么?或许是那个从小到大一直跟着的小尾巴。当然总有那么一只有些傻愣的麻雀经常出现在他身边,要么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几天,甚至是十数天都见身影,害得子陌多次当心它被凶禽抓去,做了可口的点心,要么就立在他的肩头一动不动,一待就是半天。

他其实过得很是充实,甚至淡淡隐没了当年的那份幻想。

这天,他一如往常般走进了那个书屋。书柜上层的书他前前后后已经看过了,甚至那些中下层的锦帛兽皮书也看了不少,只是其中好些内容艰涩难懂,好些词汇不似此间所有,这也证明父亲所说非虚,祖上定是有接触仙修之流。只是此时他提起仙神之流已经再无波澜。放下手中的一个绢帛,他抬头寻找下一本参详的书稿之际,视线由上至下,忽然意识到整整齐齐的书柜已经被他翻的有些许凌乱,眨了眨泛酸的眼皮,加之书中内容艰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打算把一本本书都搬下来,重新整理再摆放上去。先是上层的纸质书籍,其次是中层锦帛之流,最后是数量最少的也是最古老的放在底层的兽皮卷。

“咦,这里还有……”

子陌忙了一整个上午,终于将书柜上的各类书籍都搬了下来,并进行了一番整理。只是侧坐休息之际他有了别的发现。

“那是?”

子陌放下手边兽皮,伸手探入了书柜与墙壁间隙间的那个似兽皮卷的软绢帛。入手柔滑有点丝帛的感觉,毫无兽皮的生硬,薄薄一层却是很有分量。子陌可以肯定它不是兽皮,可也相信它不类锦帛。

好奇之下他展开了这个奇怪的卷匹,入眼是一副人图,确切的说是一副人像图,笔画简单,略略勾勒几笔,一个道人形象的身形就被勾勒了出来。是的,第一眼望去就给人其就是一个道人的感觉,他就像一个泼洒稀淡的墨汁人儿立在画卷之上,朴素自然却又有一股道韵自然的感觉。子陌一时间连连惊叹。之后又见得那小人儿头上方处写有两字,一曰形一曰意。

在卷匹的另一边则是数百文字,文字右边竖着写着三个略大一号的字。子陌一看那三个字便有些乐了,这又是那个无知狂生写的狂卷。

原来那三个大字便是——养气经。这让他如何不发笑,要知道《经》之一字不可轻用。就拿医道繁衍数万年来说,著书无数,但也不曾有一本著述敢称作《经》。据陆先生所说《经》者无一不是往圣先贤毕生道念结晶。尚且不是所有先圣所著都称作《经》,往往所留著作是稍次一等的《典》,却也是万族生灵不可多得的瑰宝。更遑论是《经》之一字。

这类狂生癔者的书籍之前他也有遇到过,只是里边有皆有其所可取之处罢了,这也许就是它们能留在藏书之中的原因。

也不多想,只当见闻,子陌向那数百文字看去,子陌又是想笑,只见开篇第一句竟是;“吾善养气!”

这就更加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想。哪有开篇就这样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有如此开篇的著述,他继续往下看,只是越往下看,他作笑谈的神情心思渐渐收敛,神情渐渐变得庄重,看到最后甚至皱上了眉头。

要知道大道同源殊途同归。卷中所写前百字大概就是其总纲要义。虽是玄奥难明但字里行间中透露出那种苍茫浩瀚,恣肆湾洋的磅礴气象却犹如黄钟大吕般在子陌胸腹脑海间嗡鸣震荡。他的内心顿时生出一种如渊似海、通天彻地、囊括荒宇不可说不可状不可思议之感。

他一时间心海震动、思潮翻涌,久久不能言语。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他才回过神来又愣愣好久,才问出心间那个一旦冒出就不可收拾的的怀疑:“难道、难道它、它是真的?一卷《经》”

心湖泛动,久久不能平息。

带着那种不可名状的磅礴之感他继续往下看。下边所述就要详细具体的多,只是读了半天,倒有些含糊的猜想,其中所述倒像是什么肉身法门,因为其间涉及诸多人体部分,窍穴经络有之,人体脏腑肌组有之,如若不是他懂得药理,怕是连这一部分也读不明白。只是其间好多词汇闻所未闻,其间理念更是从未接触。

与其说是具体法门,也有些不贴切,更像是一种大而化之的理念,在青尘初识理解,一人可能会有一种理解,百人会有百种理解,一法万通。

最后子陌将其归类为医气一道的著述,所谓医气,又换作药气,是医道的一个分支,以医者肉身为基,通过特殊的养气法门,辅以药石之便,在人体肉身中孕化一种韵养生灵万物的气息,而这种气息便有药石之用。医气一道曾盛行一时,后被一个叫做鲁养青的大医证实诸多弊端而瞬衰。

其弊有三:一、见效缓慢,其法更适合调养而不适合治疗紧急伤患;二、医者使用医气治愈病者或有损其肉身根本;三、药气如药,也有其性质,须对症而施,非万能药用。

如果前两个弊端尚可接受,那么第三个弊端却是证实了其药气的局限性,打破了当时药石界万病一气医的狂悖之想。

一时间医气一脉没落,倒是后世医者对其一脉有了中肯的评价:为医者,药理泛泛。为己者,益寿延年,可为养生良方。

从思绪中拉回,子陌再看去,却见文字末尾另起一行又有三字——通灵篇。证明其可能并不完善,只是残篇,更可能只是全篇的某一卷。

虽然这卷医气药卷有所残缺,但对子陌来说无伤大雅,既然前边有着总纲的存在,就说明其下边的内容即为开篇,药气之法虽不能医病救人,但贵在自养,也是不可多得的养生之法。如今他已经绝了仙神之念,打算一股劲的穷究药理,如今初见药气怎能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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